本文章所属钓区：上海(2583)

　　鲤鱼的眼泪

　　天气热了起来。水草里，有了不计其数的小虫子，此起彼伏地游荡着。

　　两条还伏在草洞的鲤鱼，看着外面诱人的美餐，相互依偎着，眼巴巴地望着外面。外面，早已是煦阳和风，水面细细波纹，岸边绵延的小花，还有那些时而过来高兴地叫着的人们，都让这两条草洞里的鲤鱼欣喜若狂。

　　公鲤鱼，在草洞口吞咽着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柳絮，他感觉到，这些东西吃起来才能让人放心啊。他看了看僵在身后的母鲤鱼，用身子拱了拱，柔声地哄着自己的伴侣，你吃一点嘛，你整天不吃不喝的，我真担心啊……

　　母鲤鱼很是不屑，鄙夷地望了一眼公鲤鱼，很不高兴地说，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缩在洞里不敢出去，这些破柳絮淡而无味，能有什么营养？怎么叫我能够吃下去啊，你还天天吃啊吃的，烦不烦啊？

　　公鲤鱼无话可说，可是，他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那些人类，现在都用一些很诱人的东西，装在那些钩上，一不留神，就会被他们提出水面，而且远不止这些，还有那些可恶的家伙，用一个黑不溜秋的棍，发出呜呜的鸣叫，所到之处，他的同族们，甚至于比他稍小一些的，都被一阵眩晕给麻翻，那些人们就用一个网兜，三下五去二把他们捞走，装在脏兮兮的袋子里，给干死，再开肠破肚，或煎或炸，让他们欲哭无泪啊。

　　但是，他已经知道，他的伴侣早已对这些食物失去兴趣，她一心想找到一些美味，来弥补这漫漫冬眠时间里的损失，恢复自己娇美的身材与体型啊。但是人类提供给他们的出路只有一条啊，没办法，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被诱惑着提出水面，就是被那个黑棍子麻翻捉走啊。

　　他还想张口给他的伴侣说，还没等他开口，他的伴侣就撞开他的身体，冲出了洞口。就在那一刹那间，他分明听到了不远处的岸边上，有人在向水中抛撒着什么，而用那哗哗的声音，简直振聋发聩，他更想不到的是，他的情侣竟然正朝着那个方向，贴着水底，吹着欢快的泡泡，向那个方向疾驰而去啊。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那些东西在水里面迅速地膨胀，而且伴随着一阵难以抵挡的香味，阵阵向他袭来。可是他看到，他的爱侣已经进入了那个圈子了，不知道她是否觉出了异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从早上到现在一直觉得很不安，有种很不祥的预兆使得他不断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他明显感觉到，他伏在草洞里就一直在发抖。他好想看到她，他一直在担心他是否真的还安全着。他知道她无法克服她去吞食人类所抛下的那些诱饵，但是他却无法阻止她啊。仅仅就这一点，或许会把他们两个葬送在这里。太阳很灿烂，但是他觉得很冷，她还没有回来呢。

　　他想到他们的前世，他们当时还不是两条鲤鱼，他们是一对海鸥。他们生活在大风大浪的海边峭壁上，每天都愉快地在浪尖上苍穹下飞翔着。那时，他是一只很优秀的海鸥，他每天都会给她带一只精美的贝壳，或者衔一段漂亮的海带作为见面礼。后来，像所有求婚的海鸥一样，他每天都花很长的时候，要找到一只最精美的贝壳作为礼物来向她求婚。他飞越千山万水，终于他累折了翅膀的时候，在一处很僻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只精美无比的贝壳，他觉这是世间最好最物的献给她的礼物。

　　但是，后来她跟别的海鸥结婚了，而跟她结婚的海鸥则是拿着一个个一堆堆他以前丢弃的贝壳作为礼物，在她面前堆成了一个小山。他伤心欲绝，但是他主动退出了。退出之后，仍然不离弃地跟着她，直到现在这一世，他甘心情愿做一条鲤鱼，永世陪着她。

　　他心里忽然痛地一揪，他知道坏了。他就没命似地冲了出去，远远地他看到，在那片散发着奇异香味的膨胀的食物中，她已经毫不犹豫地吞到了一两柄装着同样饵食的鱼钩。当她还在大朵块颐地吞食着时，她已经抖动了上面的浮漂了。他看到，线紧的时候，她已经身不由己地随着线向上走了。

　　快吐掉钩啊，他大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被那些锋利的钩刺穿了鳃，无论她如何挣扎，她已经不能将那些钩一个个吐出来了。他冲到她的身边，泪如雨下。

　　她吃力地看着他，静静地，静静地，她只说，可惜啊，可惜啊……

　　你把我们两个都葬送了啊，他试图去拱掉她嘴上的那些钩，可是还是牢牢地刺穿着她的鳃，血就顺着钩眼流了出来，浓浓的，红红的。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因为，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它们需要营养……那些柳絮根本不够，我必须找到有营养的食物……我知道我会死的，但是你一定要继续活下去，人类不会伤害你的，因为你没有去偷食他们的食物啊……

　　她动动她将要失去光芒的眼球，微笑着，其实我知道到时候，我生孩子时，我也可能会因为殚精而导致生命枯竭，但是那是我做母亲的责任……所以，我需要食物，就算人类因钓到我而高兴万分，我也要为我的后代提供充足的营养啊……

　　他一阵怆然，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知道你疼我，如果我告诉了你，你肯定会代替我去偷食人类的食物的……那这会儿将死的就是你了……可是我舍不得你啊……如果可以为你生孩子，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我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很多，想在这辈子还给你，可是欠得更多……上辈子，我们都是海鸥，其实我一直都很爱你，可是我却嫁给了他……因为他送给了我好多好多贝壳，还有海带。可是你知道吗，在风高浪急的悬崖峭壁上，孩子一出生，就需要大量食物来供他们食用，而我又不能出去觅食，你想想，没了食物，我们的孩子肯定会被饿死的……你送给我的那枚贝壳，真的很好看，精莹剔透，美得让人陶醉。可是那只是爱情，单纯的爱情是支撑不了长久的婚姻和对儿女的责任的……我没有嫁你，你恨不恨我？

　　他拼命摇头，早已泣不成声。

　　是我不好啊，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啊，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才让你受这么多罪的……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做蝎子好吗？在新婚之夜，你吃了我，让我死在你的腹中，为我生孩子……那样我会感到很幸福的……

　　不，不，我们还是做两只秋蝉吧，好吗，天天喝着露水，无忧无虑地歌唱……小心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身上也挂了好几个钩子，当他使出浑身解数想摆脱这些钩子的时候，那些钩子竟越来越深地刺到了他的身体里了。

　　你快点跑啊……他焦急万分地朝他喊，回头望了她一眼，露出苍凉而无悔的笑，傻孩子，你不是说，我们下辈子做两只秋蝉，整天无忧无虑歌唱吗？

　　哈哈，一钩双飞啊，全是红尾巴大鲤鱼。伴着一个声音，哼，还想跑？！

　　他们被放入了那个脏网兜里了。在死前的那一瞬，他紧紧地拥住了她。

　　他们的血流在了一起，凝成一串鲜红色的眼泪，慢慢地浸湿了网兜，洇红了地下那片干巴巴的泥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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