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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北伐 (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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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北伐

  文/图 墨西哥·李震宇

  公元前331年,亚历山大大帝挥师埃及,一直打到现在的亚历山大港(这个港口因此以他的名字命名),全军上下欢呼雷动,可是皇帝本人却跑到海边,抱住一块巨石放声大哭,众臣为之惊诧,大帝却抽抽噎噎地说,这天下太小,已经再也没有可以征服的土地了。可见伟大的人物也会犯傻,见识还是有限,他不知道埃及再往南就是无边无际、绵延到天边的非洲大陆。

  亚历山大是何等伟大的英雄,我这种小人物哪里有资格来和他扯上关系,但是大人物和小人物却都有着共同的烦恼,那就是:下一步,上哪儿去?

  我在热带地区生活了十几年,钓了十几年热带地区的鱼,亚马逊河、巴拉圭河、奥里诺科河,这南美洲的三大河流我都钓遍了,一下子还真没了主意,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钓鱼。左思右想,我能走的路,就是北伐了。

  到北方寒冷之地去钓鱼!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了不止一年两年了,经过无数次地查找、推演和遐想,我的目标基本确定在下列几个地方:a.南极边上的火地岛,至于它是属于阿根廷还是智利,关系倒不大。b.美国阿拉斯加州的育空地区,这个淘金人的梦幻之地拥有着堪称全球之最的大马哈鱼,到那里钓鱼一个不小心可能还会捡块5盎司的金子回来。c.挪威或者冰岛,那地方的鳕鱼享有盛名,全世界天主教国家过圣诞节时吃的咸鳕鱼都来自那个地区。d.俄罗斯的远东地区,囊括了世界上最好的鳟鱼钓场,也有4种远东地区独有的鲑鱼品种。e.加拿大的温哥华岛以北地区,墨西哥暖流的尾巴最后扫到的地方,是上述五个寒冷地区中相对最不“冷”的地方。

  好,现在回过头来做淘金式选择:a.火地岛?地方是不错,可是在8月这个美好的夏季,那里却是最寒冷的严冬,搞不好连海都结冰了,还钓什么鱼?b.阿拉斯加,听说那地方因为离美国本土太远,物价奇贵,一瓶可乐都要卖到5美金,我又不是巴菲特,喝不起5块钱一瓶的可乐。c.挪威或者冰岛?鱼种太单调了,只有鳕鱼,大老远地跑去却只钓一个鱼种太不划算了。而且据说由于无节制的滥捕,挪威的鳕鱼产量已经掉到了1984年年产量的3%,这太令人心寒了。 d.俄罗斯的远东地区,地方是太棒了,我也心仪已久,可那是我退休以后的计划:准备花上两个月的时间,从阿塞拜疆的里海开始,沿着阿拉尔海、贝加尔湖,一路往东且钓且走,一直走到远东的勘察加半岛,去钓世界上最大的虹鳟鱼——而现在我只有区区十天的假期,只好忍痛割爱了。这样一来,我终于发现,最后的目标指向e——加拿大的温哥华岛以北地区,这真是天意啊!我合上世界地图,关了电脑,揉着酸痛的眼睛,就这么定了,北伐!目标:加拿大的温哥华岛以北地区!

  网上查询的结果令我吃惊,原来温哥华岛如此巨大,南北走向的岛屿长达500多公里。岛的最南部相对热闹些,有着像维多利亚和纳奈莫这种规模不小的城市,但越往北走越僻静,除了几个小村镇,基本寥无人烟。继续查下去,发现十几个商业钓鱼营地则分布在北边那些人迹罕至的海岸线上,和大海犬牙交错。每家钓鱼营地的交通基本都靠水上飞机,从西雅图或者温哥华输送客人和补给。最后我选择了一家叫做rodges lodge的钓鱼营地,在北方,靠近一个叫做tahsis的地方。这样选择的原因有二:一来这个营地和外界有路连通,可以从温哥华开车过去;二来他们的钓鱼视频广告拍得非常动人,老板rodges夫妇的面相看上去很和善,而且我莫名其妙地对tahsis这个名字充满好感——塔茜丝,听上去就像一个漂亮女人的名字。看来要做生意,名字和面相都很重要。我和rodges先生频繁联系,最后敲定在8月19日,我从温哥华机场租车前往。rodges先生忧心忡忡地告诉我,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旅途,从温哥华市区开到名叫horseshoe bay的轮渡码头需要1个多小时;而汽车轮渡到达对岸温哥华岛的纳奈莫港,其运行时间加上等待时间,至少要四五个小时;上了温哥华岛,也还有4个多小时的车程才能到达tahsis,来接我的人将在那里等候,时间是下午1点,因为从tahsis到钓鱼营地还需要45分钟的快艇航程。rodges先生很为我担心,他说这4个小时车程中前面的路都很好,但是最后62公里是碎石泥巴路,狭窄而危险,有数不清的弯道和急转弯,是翻车的多发地段,而我又是第一次去那个地方,人生地不熟,而且这一路上绝对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问路。他再三提醒我千万要小心,简直说得我几乎提心吊胆起来。

  最后我给自己打气,我是谁?我是钓鱼疯子,疯子是不知道害怕的,连非洲这种蛮荒之地我都去过了,还怕区区一条泥巴路?疯子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唯一可惜的是我的死党苏厚民半年前被人邀请去昆明一家语言学校当教务主任,我只能单该处可能包含敏感或者不文明的词语被屏蔽匹马前去,未免有些孤独。

  8月19日,我背着钓鱼包,提着行李走出温哥华国际机场,迎面吹来带着凉意的风,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8月的墨西哥正是热火朝天的夏季,而加拿大已¾带着秋季的凉意,它真真切切地告诉我,这不是做梦,我真的已经来到加拿大了。

  按照计划第一步,我先去机场租车。原定计划是租一辆带四轮驱动和gps导航的越野车,那最后的62公里土路显然非越野车不行,可是那个菲律宾籍的工作人员告知我,眼下是旅游旺季,这种车都租完了,现在只有小车和七人座的大型公务车可供选择:小车不带gps,马力太小,如果要爬山又要走土路,恐怕难以胜任;大车又太贵。看我踌躇的样子,他问我要去哪里?有多少人?我说我要去温哥华的tahsis,就我一个人。他表示租个小车绝对没有问题。看到一辆马自达2,娇小的身材,鲜艳的颜色,虽然和我的年龄很不般配,可是管它呢,又不是用来泡妞!车倒是很新,才跑了1万多公里,引擎的声音挺柔和,试了试刹车性能还不错,就是它了!

  计划第二步,我开车去了温哥华市很有名的购物中心metro senter,买一个装鱼用的冷藏箱,以便回来时带鱼给温哥华的一个老长辈吃。我找来找去只有80立升容量的,买下后正好塞满后备厢,当时我还在怀疑是不是太大了,但后来的结果证明——买的还是太小了。然后我又去了购物中心的华人超市,买足了食物,这才心满意足,一脚油门直奔horseshoe bay轮渡码头,计划履行第三步——今天渡过温哥华海峡,从温哥华岛的纳奈莫港赶路153公里到一个叫做坎普贝尔河的小镇,在那里过夜,养精蓄锐。第二天一早出发,迎战那艰难的最后130公里山路,在下午1点之前赶到tahsis。

  以前我在很多杂志里都看到过对温哥华轮渡的盛赞,一踏上轮渡,才知道这些盛赞名副其实。那轮渡是将近万吨的巨轮,分为7层,下面5层用来装汽车,车辆可以从码头上直接开进轮渡的肚子里;最上面两层是乘客区,包括了舒适宽大的座位、餐厅、儿童游乐区、上网专用区、咖啡吧、礼品店和大型咨询室,宽大的玻璃窗可以让游客在1小时50分钟的航行时间里,尽览海峡两岸的美丽风光。这样的轮渡每天有十几班从两岸同时对开,是联系温哥华岛和加拿大大陆的充满活力的动脉。

  傍晚6点半,位于高纬度的加拿大的天还是亮亮的,我赶到了计划中的坎普贝尔河(campbell river)。坎普贝尔河是一个很小的镇,有点破落的感觉,除了游客,很少有人深入这样寂寞的北岛。我找了一家汽车旅馆住下,老板娘是个不会讲中文的老华侨,她告诉我温哥华岛中间都是山,明天要·过这些山才能到岛的那一边,路不好走要小心。于是我早早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发了,盘山公路明显变窄,但路况还不错,麻烦的是不时会有雾气飘来,视野不是很好,开车得格外小心。一路上都是茂密的松树林,高耸苍绿,令人觉得林中驾车的感觉格外不错,不时可以看到提防野鹿的标志,我有两次看到野鹿横穿路面,只能小心减速让它们先走,因为在这里它们可是大爷。大约一个小时后,麻烦来了,我看到路边出现很多厂房,看上去像是一个矿区,而地图上却没有相应的标识。我急忙停车,找人问路。那人说我走错路了,之前的35公里处有个三岔路口,我应当走右边的车道才对。原来这里是一个大型镍矿区,可是一路上我都按着绿色的路标前行,没有看到有其他指示牌。那人听了大笑,说那里的指示牌有问题,走错路的人多极了,我不是第一个。这样一来,我只好往回走了35公里回头路。

  但这并没影响我的心情,因为路上的风景实在是太优美了,就好像在看一幅连绵不断的风景画。在墨绿色的黛山里面,会不时出现翠绿色的大小湖泊,在群山的衬托下忽隐忽现,令人惊艳。有些湖边竟然会矗立着一栋漂亮的小房子,旁边还停泊着一只寂寞的小船,引人遐思,不知是哪个隐士住在那里。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些小湖里都能钓鱼,有野生鳟鱼和陆封型的鲑鱼,也有政府放养的鳟鱼,目的就是一个,让老百姓钓着取乐!

  到了金河镇,停车休息,我抽完一支烟,正式踏上了最后62公里的泥巴路。rodges先生并没有恐吓我,这路真的很难开,狭窄就不说了,还忽上忽下,一个弯道连一个弯道,路面时见些碎石子,稍微开快一点,轮胎就沙沙地打滑,而路边就是深不见底的陡坡。更多的时候是黄泥巴路,车行过去,扬起漫天的黄尘。在这种土路上颠簸蛇行,一车一人颇为冷清,好不容易看到对面来了一辆交会车,大家刚招手示意,“呼”地一下,就被对方车子带来的滚滚黄尘淹没。那租车的菲律宾人没有骗我,马自达2虽然身材娇小,但动力充足,打开加力爬上陡坡也没什么困难。我暗自庆幸还好是个晴天,假如碰到下雨天,这种泥巴路将会何等泥泞,何等危险。在这62公里路上,我足足爬行了2小时40分钟,一路上数着一公里一个的里程牌,明明已经数到61了,可眼前还是一座山连着一座山,就在我简直要破口骂娘的时候,两山之间突然闪现一汪蔚蓝色,再往前开,眼前豁然开朗,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个港湾,万岁!tahsis终于到了。

  tahsis这个地方,其实连个小镇都称不上,更奇怪的是这地方陆地上没有几栋房子,大部分的房子都造在水上,餐厅、旅馆、小商店、修船厂、渔警办公室通通都浮在水上。这个小镇的服务对象,就是渔民和我们这种钓鱼客。这么小的地方,要是在中国,大概连乡一级的地图上都找不到,但是在加拿大,州一级的地图上就郑重其事地标示了,可见加拿大地广人稀到什么程度。按照rodges先生的指示,我停了车,先到渔警办公室买钓鱼执照,我计划在这里钓四天鱼,执照的费用是31元加币,另外钓三文鱼还要用6元加币买一张三文鱼贴花。办完了执照,那警官给我一本手册,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加拿大钓鱼的规章制度,让我自己去看。刚从山中杀出来,终于找到了目的地,钓鱼执照也已办妥,这就让我轻松下来,肚子也开始饿了,就在餐厅里坐下,点了一个汉堡和一±咖啡。食物送上来时吓了我一跳,这么巨大的汉堡还真是少见,给我这种小肚鸡肠的人一天都吃不完。我双手捧着刚咬了一口,就见一个人进了餐厅,径直朝我走过来说:“您是李先生吗?我是斯蒂文,来接你去营地的人,rodges先生从昨天起就担心,怕你找不到我们这个地方。”按理说我这时候最应当做的是,跳起来握住他的双手,热泪盈眶地说一声“同志啊,我终于找到组织了!”可我却嘴一张,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话:“那个,钓大比目鱼(halibut)的季节,过了没有?”

  接下来,我把车子停在tahsis的停车场,斯蒂文把我的行李钓鱼包和刚咬了一口的巨大汉堡包都弄上了快艇,任船头划开青山绿水,我们向营地飞一样地驶去。45分钟后,我们已经靠上营地的码头,rodges先生夫妇也在那里等着接我了。营地也是水上建筑,造在一个避风浪的岛与岛之间的水道旁,景色怡人。rodges先生给我安排了一个单人住间,他说真是很担心,怕我找不到地方,别人都是坐水上飞机来的,我一个外国人倒自己开车找过来了,真是了不起。他欢迎我的到来,并说那个硕大的汉堡包就不要去吃它了,餐厅里有自助餐,爱吃什么自己吃,吃完好好休息一下,闲话再叙。

  我吃完午餐,洗了个热水澡,往床上一倒,这才觉得,真累啊!

  8月21日 老卡尔和导游盖瑞

  一大早五点钟,我就起床了,用不着闹钟,钓鱼人的本能使然。天还黑蒙蒙的,黑色的天幕上有点点寒星在闪烁。第一个感觉是真冷啊,来加拿大之前,我已经在海外钓鱼网上请教了温哥华的华人钓友"我爱石斑"关于八月间温哥华岛的气温问题,他说要穿羽绒服,我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带上了羊毛背心和厚夹克,到了温哥华看看苗头不对,又去体育用品店里买了滑雪外套,现在这些衣服全都套在了身上,人还是有点扛不住,尼玛这也算是夏天吗?昨天晚上和rodges先生聊天,知道了这里的作息制度:五点钟起床,六点之前一定得吃完早餐,六点一过,钓鱼快艇就要出发。"起得比鸡早"看来中外钓友都是如此啊。餐厅里已经是人声鼎沸,近30个钓友都在抓紧吃自助早餐,这些人都来自于美国或者加拿大本土,整个营地除了厨房的一个厨师西卢是印度人外,一个亚洲面孔都看不到,rodges先生说了,你是第一个来我们营地的中国人。捧了一杯热咖啡喝上一气,身上才有了热气。另一张桌子上放着的都是已经打包好的各种三明治,如果不愿意回来吃午饭的,可以带上三明治,愿意回来午休的钓友,餐厅里到时候提供简单的午餐和汤。

  营地里有三十几艘钓鱼快艇,标准配置是两个钓友加上导游兼船长三个人一条船,我因为单身一人,情况有点特殊,rodges先生就把我安排在逆戟鲸号上,那里有个美国老头也是单身,我正好和他们凑满一条船,船长是个叫做盖瑞的家伙,长得矮胖结实,一脸横肉。那个美国老头其实是移民到美国西雅图的挪威人,他的名字叫卡尔。

  来加拿大的一路上,我心里不知怎么的,一直有点怪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忘记了,是什么事情呢,一下子就是想不起来,等到临上船的时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忘了带晕船药了。我有很多年当海员的经历,从来没有晕过船,可是七年前有次在维拉克鲁斯出海夜钓,也不怎么样的海况,竟然吐得一塌糊涂,也许是我年纪大了,也许是我身体状况比年轻的时候要差了,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只要一出海,头一件事情就是先吞两片晕船药,这次竟然忘记带了,想到 rodges先生那里去问一下有没有晕船药,可是盖瑞已经发动了引擎,立马就要出发,眼看着一艘又一艘的钓鱼快艇离开码头,向大海的方向鱼贯而去,一下子倒也不好意思提出,如果出了海晕了船,那就只能靠硬挺了。

  快艇劈风斩浪,只用了20多分钟就到了钓点,盖瑞打开深度仪和探鱼雷达,我探头过去看了看,水深137英尺,探鱼雷达上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回波,那就是鱼,好像都在离底十几二十英尺的地方。风好像有六级以上,海面上虽然不是波涛汹涌,但是船上下起伏得很厉害,真担心半小时以后我就要晕船了。我问盖瑞,我们今天钓什么鱼?他说钓三文鱼。我还从来没有钓过三文鱼(或者叫鲑鱼,那是它的学名,也可以叫它作大马哈鱼,那是俗称,三文鱼是英语salmon的音译),印象里好像三文鱼都是在通海的山溪里钓的,尤其是三文鱼洄游产卵的季节,那山溪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鱼,用钓鳟鱼的飞蝇竿钓,甩得那叫一个潇洒。可是我的师傅苏厚民听了讪笑,说你搞什么呀,三文鱼进山溪里来产卵的时候是不开口进食的。所以来加拿大之前恶补了一下关于三文鱼的知识,才知道我以前对三文鱼的了解非常贫乏。一直以为三文鱼进山溪产卵是在春天,其实它们产卵季节是在每年的九月份以后,产下的鱼卵在山溪里潜伏整个冬季,开春的时候才孵化出小鱼来回到海洋里去。可以这样说,三文鱼进入山溪产卵的时间是它们生命周期的一个最后短暂的休止符,因为它们产完卵之后,不管雌雄就此掛了,但是它们生命的绝大部分时间,还是生活在海洋里,所以它们是地地道道的咸水鱼。不过苏老师的说法也并不全面,据我的导游指正,有几种三文鱼在产卵期也是进食的。

  盖瑞开始整理钓三文鱼的装备,我在旁边仔细的观摩,原来钓三文鱼用的也是一种拖钓法,英文称之为 trailing,这在加拿大是一种标准钓法,装备分为两个部分,在船尾两侧各有一套下沉设备,上面装有深度仪,卷线器和一个巨大的足有十公斤重的铅垂,铅垂上面40公分,有一个小夹子,这一套装置的作用是可以将铅垂放入海中的设定位置,假如说是一百英尺吧,打开卷线器,用粗绳子绑住的铅垂哗地一下就往海底沉去,看着深度仪,到了一百英尺的深度关闭开关,铅垂就停留在一百英尺的深度。第二个部分是钓竿,三米长左右的中性船钓杆,装了一个大型的飞蝇钓卷线器,上面卷了大约400公尺的钓线,钓线末端是一个足有三十公分长习习发光的勺型反光板,这个反光板的作用是引起鱼类的关注,反光板另一端连接一米长的导线,导线的末端才是杀器,连接两个单钩或者三叉钩的假饵或者真饵---通常使用的是冰冻鯷鱼,这是一套钓组。作业的时候把钓组前的钓线夹在小夹子上,开动装置放下铅垂,铅垂下沉的同时将钓组也带往设定深度,钓鱼船此时用怠速慢慢走动,整套钓组就跟在铅垂后面开始活动,反光板此时在幽暗的海水中发出闪光,犹如几条胆战心惊聚在一起游动的小鱼,它会引诱对象鱼快速地追上来一探究竟,等它发现那闪光的东西是只能看而不能吃的时候,后面拖着的假饵或者真饵正好送到它的嘴边上,那鱼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是凶猛的一口,咬住了回身就走,一刹那就中钩了。鱼中钩后的第一次挣扎是最为猛烈的,于是就会把钓组的钓线从小夹子里拉出来,这样一来,下沉设备和钓竿设备就脱离开来了,反映到钓竿末梢,就是令人血压猛升的剧烈抖动——鱼讯!

  在导游盖瑞整理装备的时候,我也急急忙忙地把我的钓竿安装起来,我用的是一根承重40磅的penn牌2米2船钓杆,西马诺10000型卷线器,可以容纳410英尺50磅的钓线,可是盖瑞回头一看,说你这个钓竿在这里是不能用的,收起来收起来,用船上的钓竿吧,后来我才知道,钓鱼船上已经为钓客准备了所有的钓鱼器具,从鱼竿到鱼钩到鱼饵,你只要空身去一个人就得了。

  现在,船尾左右两根钓竿都已经到位,插到了各自的插竿孔里面,这样可以让两个钓客同时操作,剩下来的事情,就是等鱼上钩了。我钓鱼的习惯,是喜欢使用纺车型卷线器,而且习惯使用左手轮,现在要使用的是我很陌生的飞蝇轮,而且又是右手轮,心想这是老革命碰到新问题,现在除了尽快地进入情况,看来别无他法了。

  我和老卡尔分别坐在左右两个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盯着杆梢看,也就是那么十几分钟的事情,右面那根钓竿突然向前猛冲,杆梢剧烈地抖动,中鱼了!老卡尔上前两步,抓起钓竿往身后猛收两次,杆梢更夸张地弯下去,同时泄力器兹兹地响了起来。在开船去钓场的中间,我和老卡尔说起,我从来就没有钓过三文鱼,一点经验都没有,老卡尔说没有问题不要担心,我会教你的。看看那条鱼已经把钩子咬实了,老卡尔招手说李,你来试一下。接过杆子,手里一掂就知道了,这条鱼没有个十磅,八磅总会有的,左手握住钓竿,已经很不习惯了,右手别别扭扭地摇着飞蝇轮,那样子一定丑陋得像个没经市面的菜鸟。刚摇了几把,那鱼就开始反击了,随着一长串的兹兹声,飞蝇轮开始逆转泄力,老卡尔乐得哈哈大笑,嘴里模仿着泄力的声音:滋滋滋,滋滋滋,我想试试看那条鱼究竟有多大的拽力,就用手去捏摇手柄,想要强力阻止泄力,吓得老卡尔连声大叫:哎呀别碰别碰,让它走让它走,你这样做手指都会被打断的!赶忙接过钓竿做给我看,说你如果一定想要阻止泄力,只能用掌心摩挲住飞蝇轮的边缘,喏,这样这样,但是千万不要突然将手放开,否则非乱线不可。说话间泄力声停止了,我接过钓竿,老老实实的往腹部一顶,右手接上去继续收线,感觉上那鱼已经没了后劲,挣扎的力度也大不如前,我深吸几口气,按部就班地做起规范的弓鱼动作,让他们看看本人也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摇手轮—停手轮—后仰起杆—快速垂杆—再摇手轮—停手轮再次后仰起杆—快速垂杆再摇手轮,几套规范动作做过,突然觉得动作开始顺溜起来,看来右手轮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以使用,只是左手天生的比较乏力,要把鱼从130英尺深的海底拉出来,左手肱两头肌的力量真的不够,只能右手上去帮忙,掌心托着鱼竿一起往上抬竿,几经努力,突然在海面上看到了勺形亮片,那意味着鱼已经到了水面下一米的地方,顿时豪情大发,抓住飞蝇轮一阵猛摇,盖瑞端着抄网猛一俯身,抄起网往甲板上一倒,顿时就有条鱼在甲板上乱蹦乱跳。吔!成功!开心得和老卡尔击掌相庆,盖瑞手里突然亮出一根棒子,照准了鱼头啪啪啪连击三下,那可怜的家伙这下动不了啦。"是条科霍(coho)"老卡尔一把将它提起来掂量了一下"大概7磅半左右,不算大,但已经到了法定尺寸,可以拿了。"鱼大不大不是问题,问题是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条三文鱼,值得大书特书,于是很烧包地双手端着,由老卡尔给我拍了照片。盖瑞从座椅下抽出一个塑料周转箱,将鱼丢了进去。

  继续拖钓, 20分钟后,又有一根鱼竿猛烈地抽动起来,老卡尔用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敏捷,一把操过鱼竿,猛抽一下,想不到杆梢一下子就被抽到水里,接着一连串滋滋滋泄力声,持续了足有一分多钟,这条大了。老卡尔开心得嘴里也发着滋滋滋的声音,转过头来对我说:"看到没有?不要去管它鱼大鱼小,刚上钩的时候,它有的是力气,你不要去跟它对抗,放它走,它滋滋滋,你就让它滋滋滋,你只要稳稳拿住鱼竿什么动作都不要做,等它滋不动了,你就收线,它要再滋,你就再放,好,现在可以收线了。"老卡尔岔开两条长腿,稳稳地站定,一鼓作气地开始收线,一口气快速地摇了足有一分多钟的手轮,简直就不给鱼有任何的喘息机会。后来我自己就试过模仿这个动作,你不要小看这猛摇一分钟手轮,那可是个力气活,摇到30秒钟后,你肩胛后面的肌肉开始酸痛,这种酸痛慢慢地弥散开来,这块肌肉会变得痉挛,你的动作就开始变形,手转圈的动作就不连贯了,也转不圆了,再后来你就会觉得这条手臂已经不是你的,它不再听你使唤,最后你铁定是大口喘气,停下手叫道妈呀,我摇不动了!可这个老家伙硬是一口气干到底,叫人惊叹真个是功力非凡呀!突然间,有条巨大的鱼从水里跃出,一连串在水面上做了五个后空翻转体 360度的高难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老卡尔叫道:"又是一条coho,我打赌这条有30磅!"原来三文鱼也会做跳跃洗腮,我一直以为这是鲈鱼才有的专利动作,今天开眼了!真是条大鱼,盖瑞用网去抄它的时候分外小心,即便是那个抄网那么结实,还是竖直了慢慢往上提,生怕那鱼一个跳动,网柄就要"咔嚓"了。

  盖瑞用棒子一连打了五下,才制服了这个怪物,我一直以为,像这么大的鱼,要吞食一磅重的鱼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我们所使用的拟饵,那种日本制造的hoochie才两寸都不到,它居然也就吃了,这事情有点古怪,有机会我得搞个明白。老卡尔先是估计说这条coho有35磅,后来改口说37磅只多不少,最后我们回到营地过称,38磅,这老家伙真有眼力。老卡尔双手捧着那条鱼,我给他拍照,瞧他那个嘚瑟的样子,羡慕妒忌恨啊,恨不得立时冲上去掐他的脖子,我叫你嘚瑟!想到我刚才那条才7磅,居然也用双手托起来拍照,羞愧得真是无地自容。盖瑞抽出另外一个周转箱把鱼放进去,各放各的,鱼获不能混淆。

  今天看来有点苗头,钓组入水没多久,又一根鱼竿剧烈抽动起来,这下轮到我了,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个抬竿动作,学着老卡尔那样用力地连拽两次,手里感觉这条比我前一条要大,刚一拽它,它就拉响了泄力,这下我学乖了,不去跟它硬拼,只是笃笃定定地将竿把靠在腹部上,以逸待劳地让它去乱冲乱撞,它稍作喘气我就快速收线,它再次反击我就任由它走线,老卡尔看得哈哈大笑,说:李,你学得很快啊,待到杆梢上再也没有像样的大动作,我开始横下钓竿,快速收线了。那鱼余力犹在,把钓线从船的左侧一直拉到船尾,但最终还是被我拉了回来,鱼大张着嘴巴身体刚横出水面,老卡尔就叫了起来:啊哈,是 king salmon(帝皇鲑鱼)!等到把鱼抄上船来,被盖瑞几棍子打得安静下来,仔细看看我的战利品,觉得和前一条 coho 并没有什么大区别,那老卡尔是怎样看出来这是另一个品种的三文鱼呢?老卡尔说看嘴里,别的三文鱼只有在嘴边长了一圈牙齿,但是 king salmon 在上颚里面还有一圈牙齿,我上去掰开鱼嘴一看,果真如此,老家伙厉害啊。盖瑞把鱼丢进我的鱼箱里,打开水龙冲去船底下的血迹,我兴奋得手有点微微发抖,我已经钓到两个品种的鲑鱼了!盖瑞叫我把钓鱼执照拿出来,说 king salmon 是珍贵的鲑鱼品种,一人一天只能钓一条,而且钓到的时候要在钓鱼执照上登记,我说那么如果我钓到第二条或者第三条,可不可以拍个照再放下海去呢?盖瑞说拍照可以,但是一定要在水里拍,拍完了在水里解钩放鱼,拿上来不行,出过水再放回去会死掉。

  刚钓得有点意思,接下来却是长时间的静默,西线无战事,正好可以用来和老卡尔聊天。老卡尔告诉我,钓鱼营地里有许多规矩,比如说我们的鱼获,回到营地后,导游会替我们杀鱼和剖鱼,片下鱼肉后会替我们登记好冰冻起来,这些无需我们自己动手,离开营地的时候,每个钓客可以带走80磅的鱼肉,但是每磅要支付一块4加币,如果整个钓程鱼获很多,那超出80磅的鱼每磅要支付两元四加币,只要付钱,带走200磅甚至更多些也没有什么问题。我说我们中国人跟你们老外不一样,对三文鱼兴趣并不大,不想要那么多三文鱼,我们只对大比目鱼,鳕鱼和石斑鱼有浓厚的兴趣,老卡尔说那就好办了,往后去你要是钓到三文鱼,配额就算到我的头上。我说你要那么多三文鱼干什么?你一家子吃得掉吗?老卡尔说没办法,朋友太多,每次回去总觉得不够分的,原来他差不多每年的钓季都会来温哥华岛钓三文鱼。我心中暗爽,这样我就可以对三文鱼大开杀戒而无须花去不必要的钱了。老卡尔说跟你商量个事儿,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想中午回营地吃午饭后小睡一下,只是怕影响了你的钓鱼。我说没事啊,我也62岁了,连钓一个整天恐怕也吃不消,这样大家都方便嘛。

  又泡下去一个小时,虽然探鱼器上不时有鱼出现,但就是不咬钩,盖瑞就把船开到一个离岸不远的地方,这里水深在80英尺,钓组一下水,咬口就来了,老卡尔起杆三次,脱钩两次,仅得了coho一条,我起杆两次,连获coho两条,第一次钓三文鱼的菜鸟,竟然钓得比老卡尔好,没办法,谁让咱有那个狗屎运呢?看看表,已经11点半了,回营地吧,下午再来钓过。突然想到:怪了,风浪这么大,我竟然没有晕船,真是菩萨保佑。

  回到营地,老卡尔回房间去休息,我就站在剖鱼台边看盖瑞剖鱼,这么大条的鱼,也就是马马虎虎地片下两侧的鱼肉,鱼头鱼骨和鱼内脏统统丢进垃圾桶了,鱼骨上还有许多没片干净的鱼肉,真是浪费呀,这么大个鱼头,做一锅砂锅鱼头都够啦,看着真叫人心疼。我拿起鱼内脏,用刀解剖开来一看,原来它吃了一肚子的小鱼,那种小鱼细细长长,最大不超过两寸,像根细面条一样,而它的英文名字就叫做 noodle fish(面条鱼),原来这么大的鲑鱼是靠吃小鱼为生的,怪不得我们用的拟饵才这么一点大。

  下午的战况和上午差不多,我和老卡尔一共钓到7条三文鱼,六条都是 coho,其中夹杂了一条 pink salmon(粉红鲑鱼),都在8磅至15磅之间,全都归了老卡尔。coho 三文鱼是一种最常见的三文鱼,数量也最多,所以虽然配额是一天限钓四条,但是就是钓个七八条,导游船长看到了也眼开眼闭,虽然他们被政府授权监督钓客遵守钓鱼法规。而粉红鲑鱼是最不受欢迎的三文鱼种,照老卡尔的说法,这种鲑鱼死后三个小时,肉就变得稀松,用一个手指就可以戳进去,连老外都不喜欢,肉质的松垮可想而知了。盖瑞把它留下,说带回去切了,下次可以当鱼饵用。 钓鲑鱼是一件体力活,把它们从100到200英尺的深水里拉出来,真不是件容易事。其他种类的深水鱼,比如说石斑鱼,刚上钩的时候挣扎力度生猛,但是只要挺过那最吃力的前五分钟,接下来越往上拉越省力,到了海面上,因为海水压力小了,它们会眼球突出,甚至将内脏都从嘴里吐出来,简直就像条死鱼一样,唯独这个三文鱼,从深水中钩开始,直到拉出水面,挣扎力度无穷无尽,最后还有力气在水面上表演跳跃洗腮,每条鱼被抄进船舱时,你都会觉得如释重负,当天晚上吃晚餐的时候,我的双手端一个汤盆都抖得像筛糠一样,那是因为用力过度的原因,这使我很担忧,这种情况明天还怎么个钓鱼法?幸好睡了一个晚上,体力得以恢复,这下才知道,钓三文鱼非得有个好身架不可。

  我觉得我们的那个导游兼船长盖瑞有点不讨人喜欢,有点古怪,脸臭臭的,也不大爱跟客人讲话,这一整天的我就是在跟老卡尔聊天说话,我突然间想到,原来老卡尔也不愿意跟他多说,一整天下来除了"业务上"的对话,两个基本上处在互不搭理状态,这就有点反常了。晚上我去老卡尔的房间串门,就问起老卡尔这个事情,老卡尔说"哦,你也看出来了,这些年来我到过温哥华岛的很多 lodge 钓过鱼,这样的导游还是第一次碰到。按说当导游的,对客人那都是百依百顺,生怕得罪了客人,他倒好,什么事情都要他说了算,我想要钓 halibut(大比目鱼),请他安排一次 bottom fishing (海底钓),他推三托四,就是不干,你看我来了两天了,一条halibut和rockfish(石斑鱼)都没有钓过。"我听了觉得很奇怪,问为什么会这样?老卡尔说:"你不知道,这儿的船长和钓鱼船并不是属于 rodges 先生所有,他们只是带船入伙,所有的装备都是自己准备的,海底钓因为贴着海底,经常会挂底,装备的损失会比较大,所以盖瑞不想干,只希望我钓三文鱼。"我说那这种情况你应当跟 rodges先生说啊,老卡尔摇头说:"我跟rodges先生也算老相识了,不好意思讲,再说了明天下午我就要离开营地回西雅图去,算了算了,钓钓三文鱼也不错。"我想糟了,我的主要目标是冲着大比目鱼,鳕鱼和石斑来的,碰到这么一个导游就有点麻烦了。我说卡尔先生你不要生气,明天我来想法跟他沟通。

  营地的晚餐很丰富,两个沙拉,三个主菜外加两个汤,还有两种饭后甜食,另外还有红白两种葡萄酒可供选择。主菜有一个是牛排,煎得生生的,餐刀一划上去血水直淌,老外们吃得有滋有味,可是中国人的胃就对付不了,我只把靠边上煎得比较熟的割下来吃了,中间那一块,用餐巾纸包了贼头贼脑地丢进了垃圾桶。

  8月22日 我的第一条大比目鱼

  今天比昨天更冷,去吃早餐的时候,我把所有能穿上的衣服都套上了,还是有点抖抖索索的。临出发前,老卡尔还是用个小冰桶,放上冰块,往里丢了几罐可乐,搞不懂这老外的胃是什么东西做的?厨房的厨师长特蕾茜问我,你不要带点什么饮料吗?我说哎呀受不了受不了,这么冷的天气你们还能够喝冰镇饮料?有没有什么热的饮料比如可可什么的,给我来一点。特蕾茜说抱歉啊,可可真没有,红茶行不?我说也可以,她就找了一个小的保暖桶,往里放了两包立顿红茶,加上几勺糖,冲进开水,还想给我放牛奶,我赶忙拦住,千万不能放牛奶,这外国的牛奶我一喝就拉肚子。

  半个小时后我们开到了钓场,果不其然,那个盖瑞又在鼓捣钓三文鱼的装备了,我现在冷得说话都不顺溜,待会儿再跟他交涉。今天情况有点古怪,拖了一个多小时,竟然没有一条三文鱼咬钩,于是盖瑞就发动了引擎,另找钓场。新找的钓场果然不错,钓组下水没多久,一根钓竿就被拉得滋滋滋直叫,老卡尔说这条大了,李,你先来!我一把抄起钓竿,往上一抬,就知道运气来了,因为根本就抬不动它,简直就像挂底了一样,随着一连串滋滋滋的尖叫声,杆梢被重重地拉进水里。我对自己说,别紧张沉住气,照老卡尔的既定方针办。于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打了十几个回合,泄力声越来越短,间隙也越来越大,看样子那条鱼也累够呛了,这才开始发力收线,这一收线不打紧,可那根钓竿弯得就像要断下来一样,不由得我抬了头心惊胆颤地去看那钓竿,老卡尔说没事,我替你看着呢。收着收着,突然在水面上看到亮片了,紧接着一个长长的鱼背脊冒出了水面,天哪,这条太大了!我心想这么大的鱼怎么不洗腮呢?刚一想到洗腮,哗地一声那条鱼就从水里直蹦起来,它不是洗腮,而是像我们小时候用碎瓦片打水漂一样,贴着水面一路往前飞快地跃起又落下,落下又跃起,那动作既迅速又华丽,说不尽的优雅,真是王者之风啊,它一连在水面上跳跃了十几下,突然静止下来不动了,可怜的鱼,它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做完了最后的抗争,维护了它最后的尊严,现在它不想再动听天由命了。很轻松地把鱼抄上船来,老卡尔一看就说,30磅只多不少,我在旁边只顾了傻笑,这才发现,这么冷的天气,竟然出汗了。接下来老卡尔也钓到一条大的,今天的三文鱼都要比昨天的大。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气温也升了上去,大鱼也钓到了,心情很不错。我就跟盖瑞说话,我说盖瑞啊,你看我们都是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过来钓鱼,来一趟不容易,多亏了你的帮助,我们都钓到三文鱼了,真是谢谢你啊,不过你看我们到现在还没有钓过 bottom fishing,卡尔先生今天下午就要走了,你看是不是给我们安排钓一下halibut和rockfish? 那家伙被我这么一哄,一下子倒也想不出来什么理由来推脱,说是这片海域的大比目鱼都很小,小得就像乒乓球板一样,我说小没关系啊,它总是比目鱼嘛,管它是大是小,我们总得钓它一条你说是吧?盖瑞被我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去船舱里面翻找钓大比目鱼的装备。

  原来钓大比目鱼的装备是很巨型的天平,这种天平钓法在日本和韩国很流行,我是一次都没有尝试过,看看上面挂的那个大型铅垂,估计上去就有半公斤重,真令人吃惊不小。大比目鱼分布在世界的北方水域,阿拉斯加,加拿大,俄国的鄂霍茨克海和格陵兰岛都有分布,以阿拉斯加出产的最为大型,据说在那里最大的大比目鱼将近有一吨重,我的师傅苏厚民以前跟我臭盖,说是在阿拉斯加人家钓到大比目鱼到最后根本拿不上来,你猜怎么样,人家是用步该处可能包含敏感或者不文明的词语被屏蔽把它打死才可以用搭钩去拉上来的,我就问盖瑞,有没有这种事,盖瑞说是真的,不过这种事情也只有他们美国佬才做得出来。盖瑞做了两个钓组,一个用冰冻鯷鱼做饵,另一个用昨天钓到的粉红鲑鱼肉做饵,放到海底后慢慢地由船拖着走,钓法跟钓三文鱼差不多,区别只在于深度。

  拖了20几分钟,两个钓组就在海底被挂掉了,盖瑞嘴里嘟嘟囔囔的,好像很心疼的样子,一边换装新的钓组,一边说如果再挂底,就没法再钓了之类的话,我不知道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别的导游身上会怎么样,一时倒也做声不得,但因为怕挂底,就不让客人钓大比目鱼,这种说法好像也讲不过去吧。终于有一根杆子在动了,老卡尔也不跟我客气了,抄起来就开始收线,收得很轻松,光看杆梢在抖动,但泄力一次都没有拉开来,不知道是什么鱼,假如是比目鱼,大概真的像乒乓板那么大了,收上来一看,是条一公斤多的canary rockfish,石斑鱼的一种,好像长不大,后来我钓到的没有超过六磅重的。五分钟后杆梢再动,由我抄竿,钓上来的也是同样的鱼,同样大小,20分钟后老卡尔接手,起杆又来一条这种鱼,怎么回事,难道这片海域就这么一种鱼吗?杆梢又在往海面鞠躬作揖了,我提起钓竿往上一抬,觉得有戏了,挺沉重,而且拉拽的动作是一下一下很分明,不抖动,只是拽,跟三文鱼完全不同,泄力被拉开来三次,不算多,看来这条鱼也不会很大,但是拉到水面上一看,哇呀!是条大比目鱼,盖瑞一网把它操上来,端详了一下,说有16磅,合格可以拿了。盖瑞拿了笔,在我的钓鱼执照上填写记录,这下老卡尔就有点兴奋起来,说下一杆看我的,怎么的也要再干一条比目鱼上来,好不容易等到杆梢动了,老卡尔上去一起竿,我一看杆梢的反映,一拽一拽的动作挺干脆,拉起来死沉,心里一激灵,好像是比目鱼了,我脱口而出说卡尔,是比目鱼!卡尔说我知道,肯定是!于是来了精神,又使出了他的手轮神功,一口气收到水面上,先看的漆黑的背脊,果然是条比目鱼,可是不对呀,比目鱼怎么会有一条长长的尾巴?盖瑞在一旁讪笑,说哪里是什么比目鱼,分明是条魟鱼嘛,待抄上来一看,还真是条魟鱼,那漆黑的背脊跟大比目鱼长得太像了,尼玛一场空欢喜。看老卡尔那个失望的样子,我说卡尔,这一杆还是由你来,no news is good news(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拖着拖着钓组又挂底了。盖瑞说算了算了,不能再钓比目鱼了,我的天平都用完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气得老卡尔直翻白眼,但又无可奈何。我说卡尔,没关系的,这条比目鱼你拿走,我反正还有两天半的机会,老卡尔说不行不行,这不合规矩,再说已经登记在你的记录上了,我不能拿,明年再来钓吧。换了装备,继续钓三文鱼,一人又上了一条,可是说心里话,我对三文鱼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趣,钓得太多了,一开始的狂喜已经渐渐隐去,兴奋点现在已经转到大比目鱼身上。11点,我们就准备返航了,老卡尔说来接他的水上飞机一点钟就要到达,得早点回去做撤退的准备工作。

  吃了午饭,老卡尔收拾了行李,又去冷库里把鱼给提出来,称重177磅,分装在六个大塑胶袋里,陪着他在码头上说了一阵话,就听到天边传来飞机引擎的声音,要不了多久,一架黄色的水上飞机稳稳地落到水道里,慢慢地向码头滑行过来,我一看这水上飞机的座舱这么小,比一辆轿车的车厢都要小,很担心老卡尔那么多行李和鱼怎么装得进去。飞机师只有一个人,手脚麻利地替老卡尔把行李装进座舱,然后打开飞机下两个浮筒的盖子,一边三袋把鱼放了进去,原来这样也可以。和老卡尔拥抱,互相拍着肩膀,说了一些保持联系自己保重之类的话,等老卡尔一坐进座舱,飞机就滑行着离开了码头,在水道里慢慢加速,浮筒拉出两道分开的水波,突然间机头一抬,飞机就腾空而起,绕着营地转了一圈,头也不回地向南飞去,慢慢在天边变成一个隐约的黄点,刚认识这么一个有趣的钓友,一下子就分手了,想到永远也不会再见到这个像小孩子一样的老家伙了,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下午出发的时候,船上来了两个新客人,是父子两个加拿大人,这样一来钓鱼船就超载了,这有点不合规矩了。这两个加拿大人都是喜欢钓三文鱼,所以盖瑞理所当然就去准备钓三文鱼的装备,看来今天下午钓底的希望又渺茫了。我心里暗想,今天下午我一定会再次提出底钓的要求,如果这个盖瑞再次拒绝,今天晚上我肯定会去找 rodges先生交涉,要求换船换导游,我这么大老远的跑来一趟我容易吗?我花了钱就是买服务的,如果服务不到位,我就有维护自己权益的权力,所以看我文章的诸君切记了,如果你们今后有机会出国去旅游也好,钓鱼也好,第一要老老实实地按照人家的规章制度办,规规矩矩地遵守人家国家的法律法规,温文尔雅不卑不亢,不要给咱们中国人丢脸,但是一旦你的正当权益受到损害,也绝不要畏首畏尾,忍气吞声,该交涉的交涉,该抗争的抗争,有礼有节,这样人家倒反而看得起你。

  下午的钓况还是不错,加拿大父子两个各有三文鱼进账,我也偶尔上去钓几竿,钓到了,我就在水面上给放了,大部分时间就在边上看别人钓,和人家聊聊天,看到顺眼的风景拍几张照片。早上咖啡喝多了,免不了要方便,顺便也聊聊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话题。一般而言,钓鱼船都很小,基本上都不带厕所,所以你要是内急起来,就有点尴尬了,最要命的是如果要上大号,唯一的办法就是全船收杆,大家陪你一起返回营地,这是多么失礼而尴尬的事情,所以我的做法是吃完早餐后立刻上洗手间,努力清空内存,不要给自己和别人带来麻烦。但是上小号那是免不了的事情,在船上那么小的空间里,礼仪只能让步给现实了,船上都会准备一个小小的塑胶桶子,当你需要的时候,拿了桶子,对左右说声 sorry,背过身去,解在桶子里,然后就近倒入海中,顺手接海水将桶子冲洗干净,大家都是这么做,正常得很。但是我突然想到船上如果有女钓手,那怎么办?盖瑞说都一样啊,船再小,都会有个休息室,女钓手就拿了那个桶子,关了门作业,哎呀那真是个高难度动作,桶子那么小,船又在海面上颠簸起伏,可以想见,大尴尬的事情时有发生,不过为了钓鱼,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老外是最讲究私人空间的,到了这种时候,也就顾不上了。

  看看那父子两个钓得差不多了,就跟盖瑞说起钓底的事情,盖瑞说难办啊,你看人家正钓在兴头上,怎么能打断人家,明天吧,明天如果他们两个也想钓底,我们再商量着办。加拿大父子听到我和盖瑞的对话,也无动于衷,看来也是两个三文鱼爱好者,对钓底没有什么兴趣,看来这事情非找 rodges先生不可了。

  晚上吃了晚餐,我去了 rodges先生的办公室,rodges太太说她老公今天感冒,早早就睡下了,而明天一大早急急忙忙的,肯定是没有时间和他谈,只有等中午回来的时候再说了,看来明天一个上午又要陪太子读书了。

  今天最好的消息是,我竟然又没有晕船,看来这个晕船药不吃也可以了。

  8月23日 当了一回假记者

  早上起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窗外狂风大作,奇怪的是天气却比前两天要暖和一些。吃早餐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担心,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去钓鱼,可各位导游并没有说不能钓。然而,等船一出港湾,鱼贯进入海域,才知道今天的风浪特别大。钓鱼船左右摇晃得很厉害,眼看着前面的船只突然掉进浪谷中不见了,一会儿又被浪头托起来,一下子升到我们的头顶上去,一个接一个的浪头迎面打过来。从驾驶舱的窗口望出去,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我想完了,今天肯定要晕船了。钓鱼船艰难地撑到钓场,摇晃得人都站不住,只能紧紧地抓住船上的栏杆。十分钟后,甚高频通话机里传来rodges先生的指令,说风浪太大了,为安全起见,今天上午的钓鱼活动统统取消。于是各船纷纷掉头返航,回到了营地。

  我回到房间,从箱子里拿了一点中国小礼品准备送给rodges先生,看到箱子里我带着的几本《垂钓》杂志,也随手拿了一本,到rodges先生的办公室去见他。rodges先生的感冒还没有好,说话嗡声嗡气的。大家寒暄了几句,rodges先生问我吃住是否习惯,这两天钓得好不好,正好让我直奔主题而去。我说从昨天下午开始,我们的钓鱼船上挤了四个人,超载一人,这明显的不合规矩嘛。rodges先生听了面露惊讶,说这是怎么回事?他立刻用步话机叫来一个人,估计此人是安排钓客船只的,他一进门就连声跟我说对不起。原来按照规矩,一条船只能载两个钓客,但有时候三个钓客是一伙的,他们自己要求三个人挤在一条船上共钓,那当然是可以的。然而,这一回他并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就自作主张把我和别人安排在一条船上,所以觉得很理亏,只好连声道歉。 rodges先生说你放心,今天就给你改过来。

  等那人走了,我又问rodges先生,老卡尔先生走的时候心里很不痛快,你们知不知道?rodges夫妇很惊讶,说老卡尔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啊。我说人家是不好意思讲啦,于是就把这两天来我们在盖瑞船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们听。话还没有说完,rodges太太已经气得脸涨得通红,rodges先生也连声说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老卡尔是我们的老客人,他前后在我们这儿钓了三年了,发生这种事情,太给我们丢脸了。说着 rodges先生拿起步话机就要叫盖瑞来作解释。我说且慢,整饬你们导游的服务质量,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我现在还在现场,你把盖瑞叫来当面质问不太妥当,你得给他留点面子,待会儿你私下找他谈吧。rodges夫妇连声道歉,说李啊,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来给你补偿?我说小事情,你们也不要太生气,不过要是可能,能不能给我换个导游换条船?你们看我来了两天半了,还没有好好地钓过底钓,能不能给我换个对bottom fishing内行点的导游,因为我此次来的重点,是在bottom fishing上。rodges先生说你放心,没有问题,一定替你办到。我就得寸进尺,说我在查询你们营地的网页时,看到网页上有提到营地里有四个王牌导游,如果你们能在这四大金刚里面给我安排一个,我将感激不尽。rodges夫妇商量了一下,又拿起步话机讲了一通,说搞定了,给你安排了四大金刚之一,我们这里最好的导游夏恩。这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保证能让你钓到心满意足,不过他要今天下午才能接手你。我说没有问题,反正今天上午都没办法出海了。正说着话,夏恩就推门进来了,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帅哥。rodges先生给我们做了介绍,说李啊,你的运气来了,我们不给夏恩作其他安排了,从今天起直到你走,他的船上就你一个钓客,这下你满意了吧?想不到竟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我受宠若惊,赶紧拿出小礼品来分给大家,顺手将那本《垂钓》杂志拿出来,指给他们看其中我写的《最后天堂的钓客》的章节。我说我差不多每年都会去世界上不同的国家钓鱼,然后我会给这本我们中国最好的钓鱼杂志写稿,当然这次回去我也会把这儿的钓鱼游记写出来,分享给中国的钓友。

  “哎呀,原来你是中国《垂钓》杂志的记者,真是太欢迎了!”rodges先生非常高兴。我说我不是杂志社的记者(journalist),我只是一个撰稿人(writer)而已。rodges先生说没有区别没有区别,请你务必在你们那本杂志上给我们的钓鱼营地做些宣传,我们的钓鱼营地到现在为止除了你,还没有一个中国钓客来过,不是太可惜了吗?rodges太太说,听说你们中国现在富得一塌糊涂,有钱人每天都在犯愁怎么花钱是吧?我说有钱人真的挺多,而且有不少喜欢钓鱼的,如果有人想来加拿大钓鱼,我倒是可以挑头来组团。rodges夫妇听了喜笑颜开,大家都来翻看这本杂志,说想不到中国的《垂钓》杂志竟有这么漂亮。

  接下来的事情很有趣,营地里传开说有个中国《垂钓》杂志的记者也来钓鱼了,每天晚餐的时候,总会有人跟我打招呼,嗨,你就是垂钓杂志社的记者啊?最搞笑的是在营地最后一天的中午,我正在洗鱼台边看导游们忙忙碌碌地剖鱼,有条钓鱼船正好回来,船上两个老美钓客看到我就说,哎,你不就是那个《垂钓》杂志的记者吗?你看今天咱们钓得挺不错的,能不能给我们拍张照片放到你们杂志上去?我说没问题啊,他们就一本正经地将他们的钓获提起来,摆出pose来等我拍照。他们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年轻导游在一边看着,我说来来来,你也一起来。于是有了下面这张照片。

  下午风非但没有减小,反而有增大的趋势,到了1点半,rodges先生再次下达指令,今天下午的钓鱼活动也取消了。白白浪费了宝贵的一天,可这是天意,谁也没有办法。

  无事可干,我就待在房间里拿出那本渔警发给我的钓鱼规章慢慢地仔细看。那本规章有91页,你至少得记住一半,否则一个疏忽,轻则罚款,重则锒铛入狱,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加拿大的钓鱼规章定得真是仔细,什么鱼尺寸上限多少、下限多少,一天可以钓几条,什么季节哪一天可以开钓、哪一天禁钓,都写得清楚明白。这倒罢了,最要命的是它把加拿大的海域和河流划分成几十块,每块的要求各不相同,鬼记得住那么多啊!所幸在这种钓鱼营地里,你不必去伤这个脑筋,一切都由钓鱼导游来替你掌控,因为政府授权他们为钓客解读钓鱼规章,出了什么篓子由他们兜着,你只要专心钓鱼就是了。

  合上书本,我抚案长叹,虽然上帝给予了加拿大人如此丰饶的渔业资源,可他们还是编写了这样一部清醒而冷酷的规章制度,并用法律来严格维护。不过在那些冰冷的文字下面,你依旧能感觉到加拿大人的脉脉温情,正是这种冷酷下的温情,保证了加拿大人世世代代有鱼可吃,有鱼可钓。

  这本钓鱼规章也并非满篇都是冷冰冰的文字和数字,里面有些章节也很有趣,比如关于三文鱼的介绍。三文鱼在海里生活的时候与进入河流产卵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两副样子,你如果在河里和海里都钓到过它们,一定会以为钓到的是两种不同的鱼。三文鱼一旦进入淡水,上颚就会伸长并且下弯,露出一副狰狞且凶狠的样子,体色也变成土黄色或者深玫瑰红,背部隆起。粉红三文鱼则更夸张,它的背部会长出一个“驼峰”。人类至今无法解释个中原因,但我相信这种变化自有其道理,大自然从来不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三文鱼的生殖洄游,是生物史上最悲壮的一页。成千上万条三文鱼突然不约而同地从海里游向它们出生的那些山溪,有些甚至要逆流而上几百公里。它们一路上不吃不喝,无眠无休,既要躲避各种动物、猛禽以及人类的拦截,还要跃过那些水流湍急、几乎无法逾越的陡坡,它们似乎被一个神秘的声音所召唤,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最后的旅程。它们到达祖先的产卵地后,用肚子在沙石河底挖一个产卵的浅坑,许多亲鱼因此肚子磨破,内脏外流。而产卵期一过,无论雌雄亲鱼全都死去,清澈的山溪就成了它们的墓地,那悲惨的情景,令人潜然泪下……

  无法钓鱼,也无法离开营地,我百无聊赖,只能在营地的码头上踱来踱去,顺便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营地对面,是长满了松林的山峦,这些天来,我所看见的任何一座山峦,没有不是被绿色植被或是森林所覆盖的,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里,这些山峦都会笼罩在云雾之中,影影绰绰,恍若仙境。河道里的水无声地流淌着,河中间的浮木上,静静地站立着海鸥和军舰鸟,它们也知道,如果现在飞起来,就会破坏了静谧的意境。一条小火轮慢慢地开过来,那是一条古董级的小火轮,烧的是木柴,冒着淡淡的青烟,它的出现,使画面充满了古意,就仿佛回到了1835年的某一天.……

  抬起头去看天,触目可见都是被高空气流撕成条状的层积云,港湾外的海面上,现在正是波浪汹涌,狂风怒号。我不由得心急如焚,明天是我在营地的最后一天,现在只钓到了三文鱼和一条并不大的大比目鱼,石斑鱼和鳕鱼还都没有露过面。上帝啊,你就开开恩,明天请赐给我们钓鱼人一个晴朗的日子吧!

  8月24 日 不可思议的三小时

  5点钟起床,我先从窗口探出头去看天,还没有隐去的点点繁星在天际闪烁,空气静谧,好像也没有风,我的心头一阵狂喜,最后一天终于盼来个好天气。

  一看到夏恩那条船,我就觉得是个好兆头,他那条船竟然就叫做比目鱼猎手(halibut hunter),是我在营地里看到的最豪华的一条钓鱼船——全封闭的船舱、真皮沙发、两台引擎,还外挂了一台专门用于拖钓的小功率引擎。听到我在夸奖他的船,夏恩一脸得意,就好像听到有人在夸自己的儿子一样。他说这条船是他四年前买的,花去他将近30万加币,差不多是他和他老婆的全部积蓄。

  一落座,夏恩就问,说我抽烟的,你在意吗?我从衣袋里掏出烟来冲他晃晃:你说我在意吗?于是两人相视大笑,各自点上烟,初次见面的拘谨顿时烟消云散。夏恩说,rodges先生关照说今天我们只玩bottom fishing,那么我今天就不准备三文鱼的钓组了。我说荣幸之至,正中下怀。于是夏恩收了缆绳,麻利地给引擎点火,我们慢慢地离开了码头。

  很快我就发现我们走的是前几天都没有走过的水路,一进入海域,船头一转一路向北。夏恩说路有点远,得开50分钟。风浪很小,船行平稳,坐夏恩这条船真的是种享受,两个人一路闲扯着,就到了钓场。现在才刚过早上7点,海面上雾气腾腾,我瞥了一下深度仪,水深203英尺,来了好几天了,还没有钓过这么深的水域。我问夏恩这里能钓到什么鱼?他说主要是深水石斑鱼和鳕鱼,如果能钓到大比目鱼,那就一定是大尺寸的,反正都是你想要钓的鱼,看你的运气吧。我看着夏恩安装钓组,意想不到的简单,根本用不着什么天平,两个三叉钩挂上鯷鱼,鯷鱼头部加一个塑料头罩,在饵鱼的眼睛部位用一小段牙签插进去加固,只不过小夹子前面的子线留得比较长,几乎有4米,用下垂装置沉到海底,三下两下就把两根竿子给搞定了。今天使用的不是前两天钓三文鱼用的飞蝇手轮,而是鼓形轮,夏恩知道我不习惯用右手轮,特意为我准备了两只左手轮,这个导游太贴心了。

  夏恩说,你自己照顾鱼竿吧,我要在驾驶室里操控航迹,到上鱼的时候我会来帮你的。我问我们的钓组现在在什么深度?他说已经到了海底,现在我们是顺流,所以无需启用怠速引擎,钓组就一路贴着海底拖行,大致和海流的速度持平。我很担心地问,那么不是很容易挂底吗?夏恩很自负地笑了,说那得看是谁在操控船只,你就放心钓吧。

  夏恩刚进入驾驶舱坐定,我就看见其中一根钓竿的竿梢猛地跳动了一下,是鱼咬钩吗?不会这么快吧?也许是钓线刮到漂浮的海藻了。我凝神细看,竿梢又猛地跳了一下,把我的心也挑逗得狂跳起来。我抓住竿把猛力一收,马上感觉到海底深处传来沉闷的拖拽力,紧接着泄力就发出吱吱的出线声,真的有鱼上钩了,而且冲刺特别有力。钓深水鱼类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刚上钩的时候,鱼的反应特别强烈,能不能把这条鱼钓上来,端看钓手能不能顶住前几次强烈的冲刺,只要顶得住,把鱼头拖向上,往后就会越来越顺利。在把鱼拖向海面的过程中,深水鱼都会发生减压反应,鱼鳔充气,眼睛凸出,严重的时候鱼鳔会从嘴里吐出,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等到收到水面的时候,几乎就像死鱼一样。这条鱼看来并不是很大,所以夏恩只是坐在驾驶凳上看着我钓,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收到最后,海面下已经可以看到隐约的红色,夏恩这才不慌不忙地拿了抄网过来,说是条red rockfish(红石斑),轻轻松松地把它抄了上来。这是我从来没有钓到过的鱼种,兴奋得和夏恩击掌相庆。这条红石斑有6磅左右,红得好漂亮!

  夏恩用退钩钳取出鱼钩,正在往上装饵鱼,我在边上看他作业,余光突然扫到另一根钓竿猛然抽动,赶紧上去抓住竿把猛抽一下,哈,又有了!这条的反击力度要超过第一条红石斑,而且力道持久,感觉像是另一种鱼。等收到水面上一看,花花斑斑的身体,似曾相识。夏恩一看就说,哎呀,是ling cod(鳕鱼)!小心了,这种鱼出水的时候还有最后一搏的力气。哦,原来是ling cod,十几年前我曾在加州钓过,怪不得看上去好眼熟,只不过加州那条只有3磅多重,跟眼前这条没法比。夏恩一把把它抄起来,往甲板上一丢,它跳个没完没了,把鱼钩在抄网上缠个结结实实,气得夏恩上去就给它两棍子,这才老实了。夏恩提起来掂量一下,说有6磅,可以拿了,今天运气不错。他换好了饵鱼再次放入海底,就向我介绍,世界上最大型的鳕鱼有两种,一种是ling cod,也称pacific cod(太平洋鳕鱼),从南加州一直延伸到阿拉斯加都有分布,他以前带钓客曾钓到过重达128磅的,因为超过了法定尺寸,只能拍了照片放走。另一种是 atlantic cod(北大西洋鳕鱼),其下巴上长有一根胡须,通常在10磅左右,最大可长到40磅,分布在从挪威到冰岛的寒冷水域,这是最有经济价值的一种鳕鱼,由它腌制的咸鳕鱼畅销全世界。我对这个倒有些了解,于是跟他说起天主教国家过圣诞节一定会有鳕鱼菜肴,有好几种做法,最好吃的做法是……刚说到这里,夏恩指着鱼竿叫起来:哎呀,又咬了!我回头一看,竿子大弯,竿尖就要触到水面了!我赶紧上去一把揪住,嗨呀,今天要发呀,哪有咬得这么快的?

  在我搏鱼的时候,夏恩赶紧回到驾驶舱扳舵,原来我们只顾讲话,船已经偏离航向了。海面下又现出隐约的红色,我说夏恩,又是一条红石斑。他凝神一看,说不是,“是条 yellow eye(黄眼),长得和红石斑很像,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喏,你看,主要的区分在于黄眼的眼睛边上有一圈黄色,当然,这也是红石斑的一种,但是会长得很大,最大可以长到80多磅。”刚开钓不久就连中三元,我心情激动加之剧烈运动,头上居然冒出汗来了,索性扒掉外面的滑雪夹克,非但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全身通泰,血脉贲张。

  连上三条大鱼后,反倒冷场起来,夏恩依旧不急不忙地驾驶他的船,顺着潮流的走向慢慢行驶,他不时地打着方向盘,一会儿向左打,一会儿又反过来向右打。我问他这是干什么?他说这儿的海底有很多礁石,而礁石和沙底的边缘却是最好的拖钓位置,我们必须沿着边缘行驶,又要避免鱼钩挂到礁石上去,所以得万分小心才行。我说帅哥你了不起,看来这片海域你很熟啊!夏恩说,我已经在这里工作11年了,这片海域是我发现和开发的,下面什么地方有鱼、什么地方有礁石,我一清二楚,闭着眼睛都能够找到。

  正说着话,一根竿梢就在我们眼前公然弯下去了,弯得很慢,但却很有力度。夏恩一看就叫了起来:注意了,是比目鱼!我一听是比目鱼,两手就条件反射地抓到竿把上。夏恩说慢点慢点,再等一下,好,现在起竿!我心里喝声“起!”双手一起用力,竿子立刻弯成一个惊人的弧度,却什么反应都没有——难道挂到礁石了?我正在狐疑不决,只听“蹬”地一下从海底传来一个猛抽,卷线器怪叫一声,又不动了。我手里加一把力,又来一个猛抽,卷线器开始快速出线,吱吱的声音响成一片,一会儿猛然停下,一会儿又猛然被飞速拉出,搞得我无所适从,只能抓紧竿把,紧张得心缩成一团,两条手臂和后肩带微微发抖,感觉马上就要抽筋了。我急忙冲夏恩叫道:“对不起,替我点根烟!”夏恩从我口袋里摸出烟,点起来塞到我的嘴里,我猛吸两口,人立时镇静下来。这一定是条特大的鱼,千万不能跟它来硬的,只要它还在挣扎,我绝不收线!好不容易等那条鱼安静下来,我小心翼翼地双手起竿,只觉得沉重无比,既担心竿子受不了,又担心钓线超负荷,还担心鱼会不会脱钩,那种患失患得的心情搞得我浑身燥热,好在钓线已经在一寸一寸艰难地往回收了。奇怪的是这条鱼就此再也没有强烈地反抗,任凭我慢慢地往上拔,这样拔了二三十米,我喊夏恩,劳驾再来一根烟。两根烟抽过,我心中有了底,看样子这条鱼是我的了。钓线和海面的角度在慢慢变小,成功的希望越来越大,先冒出水面的却是一大团水草,像妖女的头发,相互纠缠着浮出水面,钓线就缠在水草之间。我心里一冷,不是鱼是水草啊?夏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了鱼镖站到我身边,很冷静地手掌上抬,示意我继续收线,那鱼镖有四个锋利的倒刺,镖身上连着一卷粗大的绳索,镖头和镖杆是活动的,可以随意分开。夏恩看准时机一把抓住钓线,快速从卷线器里抽出几把线,然后把钓线慢慢提起来,这下看到了,水草中间露出一张巨大的鱼嘴,跟着是一个巨大的鱼头,两个三叉钩都被吞进喉咙深处,是条大比目鱼!夏恩左手提线,右手手起镖落,闪电一般刺进了鱼鳃盖后面的位置,水面“哗”地掀起一个大浪,刹那间鱼头和鱼镖都不见了,只看见系着镖头的粗绳飒飒地直往水里飙,夏恩扔了竿把,吐了一口长气,说搞定了。

  我上去帮忙, 一把一把地往上收那根绳子,等到半个鱼身子露出水面,我只觉得两腿发软,简直要坐倒下去。天哪,这么大条鱼,身体差不多有1米宽!夏恩拿了一把gaff钩进鱼身体里,递给我,说来,帮个忙一起往上拉,两个人很吃力地把那条鱼翻过船舷,搁翻在甲板上,鱼镖很准确地刺中了鱼的心脏。我和夏恩击掌相庆。我艰难地将鱼双手擎起,夏恩横七竖八地一连替我拍了六七张照片。然后我老老实实地按照规矩,先拿出钓鱼执照,由夏恩填写钓获记录。夏恩端详着我们的战利品,说不算怎么大,不过50磅铁定有了。这算什么话?在我眼里,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一条大比目鱼!我问夏恩这种尺寸的大比目鱼年龄大概有多大,他说应当在25岁到 30岁之间,大比目鱼是鱼类中的长寿者,可以活到200岁,仅次于pike(淡水狗鱼)和sturgeon(鲟鱼)。

  我突然觉得很伤感。这条鱼刚出生的时候,我正好30岁出头,刚结婚,现在我女儿都已经成家了,我也走完了大部分的人生道路。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我和那条鱼都会按照我们各自的轨迹走下去,那条鱼应该在我们看不见的水底世界里捕猎生存,生儿育女,太太平平地活到200岁,等到某一天大限到来,安安静静地死在那无声的水底世界。但是某一刻,我钓获了它,强行掐断了它的生命轨迹。虽然我是最后的胜利者,但这种胜利却是以一条鲜活的生命为代价的。一想到这些,我就会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

  不过对钓鱼的狂热使我只要看到钓组沉到深深的海底,脑子里就一片空白,只希望竿梢快点弯下去。接下来黄眼、鳕鱼不断地前仆后继,不到10点,我已经钓满了一天的许可:大比目鱼1条、鳕鱼4条、红石斑5条(其中有2条黄眼),有一条canary rockfish颜色很怪异,红得像石斑一样,尺寸比较大,也没有钓获限制,我也把它留了下来。夏恩一看表,说是不可思议,才三个小时而已,今天的手气太好了。怎么样,我们早点回去吧,这么多鱼收拾起来得花点时间,下午我们再来玩。我看到还有一根鱼竿沉在海底,实在有点意犹未尽,说等这根竿子上鱼了我们就走好吗?我内心里希望再钓上一条大比目鱼,虽然不能拿了,但再惊喜一次过过手瘾也好。

  一刻钟后,这根竿梢终于重重地坠下去了,手感非常沉重。此时我的体力已经耗尽,把它收到海面上人几乎要虚脱了。这不是比目鱼,而是一条巨大的黄眼,肥得就像条小猪一样,减压反应使它的眼睛凸出,鱼鳔也从嘴里吐了出来。夏恩用一把小刀在吐出来的鱼鳔上轻轻一点,刺了一个小孔,把里面的气体放掉,然后就准备在水面上摘去鱼钩把它放了,这下把我给急坏了。我说老弟,这么大条黄眼可能是我这辈子钓到的唯一一条了,放了它没有问题,但无论如何我得跟它一起照张相片。夏恩面露难色,说法律有规定,不能拿出水面的,我也没有办法。我一发急,就强词夺理道:这个法律规定得真荒唐,假如这条鱼它把鱼钩全部吞进肚子里了,你又不能把它开膛破肚,就算你剪断钓线放它走,它回到海里还是个死对吧?现在我和它一起拍个照,花不了几秒钟,回到海里它还能活,你想想,哪一个划得来?夏恩被我说得笑了出来,说那好吧,不过第一,是你强迫我这么做的;第二,这事情你绝对不能跟rodges先生说起。我说行行行。于是夏恩把鱼抄进网里,替它解去鱼钩,我把相机调到三张连拍,放到一边,等鱼一抄到甲板上,我一把抱起,站到位置上摆好pose,夏恩一摁快门,成了!我一个回身,双手一放,那鱼就重重地落到水里,也就是两三秒钟的事情。那鱼一回到水里,却是肚子朝天,它的尾巴不停甩动,身体扭来扭去,突然翻过身来了,昏头昏脑地游了一会儿,慢慢地朝深水扎去,眼看着那一片红色在水里慢慢变浅,最后终于消失不见,我们俩都松了口气。

  回到营地,自然又是一阵忙乱,把那条大比目鱼挂起来过秤,55磅。夏恩说来来来,替我也拍一张,我当导游这么久了,三个小时钓满了配额的运气还真的少见。一大堆鱼夏恩足足剖洗了三刻钟,我捧了一杯咖啡在边上看热闹,两只手抖得咖啡都要泼出来,钓鱼钓到这么脱力,这一辈子还真是第一次。

  冒牌记者神气十足地回到营地,吃午饭的胃口那是相当地好。夏恩坐在我对面,一边陪我吃饭,一边和我商量下午的计划。他说今天你的配额都钓满了,下午再去钓,也只能钓一条放一条。三文鱼呢,你又不想再钓了,倒是有点难办。我有个建议,你想不想听听?我说当然,你是王牌导游,说出来听听看。

  夏恩说我看你自己带了钓竿和钓具,大概也没有机会使用过。我们这里除了那些大型的深海鱼类,还有好多种浅海的中小型鱼类,我看了你的钓竿,很适用于钓浅海呢。今天下午你就用你自己的钓具,我们去浅海里玩玩。这个建议太好了!我那钓鱼包里有好几根钓竿和大大小小的手轮,到今天都还没有用武之地,就这么再背回去,岂不可惜?这个导游太善解人意了。夏恩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蒂,说去浅海过过手瘾,两个钟头就够你玩了,然后我想带你去几个地方走走,看看我们温哥华岛的野生动物,明天你就要走了,不看你就没有机会了。我说,夏恩,你这计划太完美了,一切由你安排吧。

  下午,夏恩将船开到一片特殊的海域,那是由大大小小的岩礁形成的岩礁区,大的礁石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岛,小的礁石露出水面仅仅几个平方米。开近了看,那些礁石上爬满了螃蟹,潮间带长满了纠缠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藤壶和贻贝,每块礁石看上去都是矶钓的最佳场所,只可惜老外不懂得矶钓,可以想见这片海域从来没有钓鱼船光顾过。

  我本以为夏恩已经为我准备了鱼饵,然而等我将我自己的钓具安装好,才看到他拿出来的仍然是拟饵。这种拟饵是我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出奇的简单,一个做成鱼形的通心铅锤,兼有铅锤和诱饵的双重功能,一头连接鱼钩,一头是一颗玻璃珠子,用作定位。夏恩演示给我看,他将拟饵丢出去沉底后,用手一挑一挑地引动着往回收,刚挑了几次,夏恩叫声有了,只见竿梢弯了下去。收上来看,已经有条鱼上当了,是一条形似石斑的copper rockfish。演示完,夏恩告诉我,你自己玩吧,我得坐在驾驶位置上,发动机不能停,这种地方地形复杂,要随时躲避水下的暗礁,还要小心礁石之间浮着的成片海藻缠到螺旋桨。

  我试着将钓组打进一片深水,估计水深在10米左右,海底全是大大小小的礁石,所以拟饵只能在水底跳动而不能拖行,否则很容易挂底。我一上手就知道了,夏恩说两个钟头保证能过足手瘾真的所言不虚,因为我无论从哪个角度打出拟饵,几乎都能钓上鱼来,鱼不是很大,都在半斤到3斤之间。大部分的鱼都是 rock fish 一族,翻译成中文就是长在石礁区域的鱼,或者称作石斑鱼也未尝不可,它们的长相都很接近,唯一可作分别的是它们身上不同的颜色和花纹,以及各种难以记住的名字。我一边钓,一边给各种不同的鱼拍照,期间有两次钓到了大鱼,一次直接挣断了15磅的钓线跑了,另一条我和它周旋了三四分钟,结果纠缠到成片的海藻,只能扯断钓线了事。夏恩说很可能是鳕鱼,在这种遍布礁石和海藻的地带,往往能钓到比深海大得多的鳕鱼,他以前曾在这种礁岩地带,钓到过70磅重的大鳕鱼。哦,也有可能是鲟鱼,在我们这片海域,最大的鲟鱼有600公斤重呢!

  在这种岩礁地带钓鱼非常过瘾,唯一的缺点是太容易挂失拟饵,我已经很小心翼翼了,可是仍然损失了5枚拟饵,到后来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决定就此停手。下次如果还有机会回到这里钓鱼,我一定会让导游给我安排一天时间,让我登上岩礁矶钓,因为用矶钓竿搏大鱼是另一种刺激,而且我相信,在这种礁石海藻密布的地带,一定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鱼种和大鱼,比如说perch类。钓鱼规章手册里提到,温哥华岛一带的 pile perch可以长到 50厘米长。试想一下,用矶钓竿对搏50厘米的 perch,那将是何等的刺激和销魂!夏恩叫我留下两条鱼来,说等一下要用。

  我恋恋不舍地收了钓竿,夏恩说我带你去看鲸鱼。温哥华岛附近,最有名的鲸鱼是逆戟鲸,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杀人鲸,其实它们从来没有杀过人,它们攻击的对象是海豹和其他鲸类。到了冬季,这一带的海面上时常可以看到成群的逆戟鲸。可惜我来的季节不对,夏恩带着我游转了大半天,一条逆戟鲸也没有看到,只看到一条驼背鲸,远远地看到它露出水面的背脊和喷出的水柱,等我们赶过去,它却沉入水底不见了。

  我们看得最多的动物是海豹和海狮。它们成群地在岩礁上晒太阳,但十分警觉,我们的船一靠近岩礁,它们就纷纷扑进水中。夏恩说有时候还可以看到海象,不过那需要很好的运气,这种海洋中的庞然大物在加拿大已经几乎绝迹了。

  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鲸鱼,夏恩就掉转船头,我们进入岛和岛之间的水道,英语称作 inlet 的地区。这种地方水势比较平稳,漂浮着大片的海藻,里面最可爱的动物就是海獭。海獭有着光滑而习习发亮的皮毛,一出水皮毛上不沾一滴水珠,是做裘皮大衣最名贵的材料。夏恩说以前因为海獭的皮毛值钱,一度被人类猎捕得几乎绝迹,现在海獭被划入禁猎保护动物,已经可以经常看到了。海獭是一种非常好动的动物,天真而一刻不停,它们就在我们船的四周不停地翻上翻下,露出光滑的脑袋好奇地打量我们,但始终和我们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以前看书中提到,除了人类,只有灵长目的动物,比如猩猩才有使用工具的能力,它们可以用树枝从蚂蚁洞里掏蚂蚁吃,但海獭却是一个例外,它们竟然也懂得使用工具,它们现在就在我眼前表演这个绝技:它们潜入海底,从泥沙中挖出贝类,同时还不忘记找一块石头,然后浮出水面,一个翻身仰面朝天地卧在水面上,把石头放在肚皮上,用前爪捧了贝类往石头上砸,砸破了贝壳吃里边的肉,那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我们沿着 inlet 往深处前行,突然夏恩减速,往远处一指:看,那边有熊!是两头小熊,一头跑到水边,用前爪在水里抓挠着什么,另一头爬到一块大石头上,远远地望着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我们慢慢地靠近,但还是惊动了它们,石头上的那头急忙跳下躲起来,水边那头转身就跑,我只拍到一个背影。我问夏恩说这熊是不是很危险的动物,夏恩说不危险,等到鲑鱼洄游的季节,人在河边钓鱼,熊就会靠拢过来在边上等待,人钓到了鱼就丢给它们吃,大家相安无事。真不可思议,要知道成年的熊可是重达一吨的庞然巨物,一巴掌可以将人的脑袋扇下来,我可绝没有胆量在熊边上钓鱼。不过加拿大人和野生动物如此和谐共生真是令人羡慕,他们要经过多少年的和睦相处才可以达成彼此的信任啊!

  夏恩把船开到一个比较开阔的inlet,停了引擎,将大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发出悠长的唿哨,声震峡谷,四面传来回声,一会儿天上飞来五只白头海雕,就是美国国徽上那种漂亮的老鹰,它们绕着我们的船飞行一周,齐刷刷地停在一棵枯树上,远远地看着我们。夏恩左手高举起鱼给它们看,右手放在嘴里继续打着唿哨,他一边将鱼丢进水里,一边说李,快准备相机!一只白头雕突然飞离枯树,径直朝水面飞来,它伸出双爪往水里一抓,可是抓了个空,夏恩忍不住叫道: “笨蛋!”一边再打起唿哨,一边指给它看那条鱼。于是那只鹰很不甘心,盘旋一圈后,再次扑向水面,伸出双爪再次抓去,可是又一次抓空了,气得夏恩直叫: “傻瓜,真是笨死了!”他告诉我这是一只小鹰,缺少谋生的经验,还得好好学着点。可是枯树上的其他鹰看得不耐烦了,一只白头雕突然腾空而起,一个左翻身,箭一般地向水面俯冲,飞临死鱼上空,猛然伸出利爪,稳稳地一抓,就把那鱼带离了水面,一个鹞子大翻身,回到枯树上缓缓落下,低了头慢慢地享用它的战利品。真是一幕生猛的现场狩猎表演,让人看了忍不住鼓掌喝彩。

  看着加拿大的一座座青山,无不郁郁苍苍;那悠悠绿水,无不清澈凛冽;那野生动物,无不生龙活虎,自由自在,想起我们祖国的自然资源,我突然悲从中来……

  8月25日 再见加拿大

  五天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离别的时候。

  我一大早起来,去冷库把这四天的鱼获提出来,光鱼肉就有89磅,把我吓了一大跳。原本以为我的冷藏鱼箱买得太大,可是89磅鱼肉刚好放进去。rodges夫妇到码头上为我送行,我相信每个钓客都会带着和我一样的心满意足离开营地。

  我还会再回来吗?真的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曾以同样的心情告别了亚马逊河,告别了多瑙河,告别了巴拉圭河,告别了奥利诺科河……每一次告别,我都心情复杂,热泪盈眶。但是这世界上还有更多的地方在召唤我,作为一个钓鱼狂人,这种召唤就像是鲑鱼洄游一样不可抗拒、义无反顾,这也许就是我的宿命,一个钓鱼爱好者的宿命。我这辈子和水、和鱼的热恋,注定是要到死方休。

  快艇又载我回到了塔茜斯,这个沉湎于青山绿水的浮动小镇美得使人沉醉,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世外桃源,这里就是。我发动了车子,踏上了归途,车子渐行渐远,这五天的钓鱼旅行,越来越像是一个绮丽的梦,离开它越远,这梦境却越发真实,越发触手可及。直到机翼下出现维拉克鲁斯灯火璀璨的夜景,我才突然惊醒……墨西哥,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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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牌会员 浪里白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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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牌会员 浪里白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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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是好文章, 不忍一人独看。尤其是其中提及的一些环保理念值得提倡。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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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是篇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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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是篇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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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醉酒后梦里的呓语。人间天堂,向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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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彩令人神往,我梦中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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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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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文章,太长了,看完后两眼发黑,真累。

  第一感觉,作者真乃纯爷们、真汉子、铁钓友,有一股征服世界的雄心大志,钓鱼敢言北伐,非将军莫为。佩服之极。

  其次,严重羡慕加拿大的资源和钓鱼环境,作为垂钓爱好者,能有这么一次气吞山河的远征,此生何憾而有?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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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心壮志,气吞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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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服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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