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章所属钓区：辽宁(4041)

　　昨晚喝醉，今晨的头有些痛。送完孩子，早早地便来到办公室。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才七点。单位很静，只有保洁的在忙碌。

　　坐在办公室里，点燃一支烟，呆呆地发了半天愣，却想起许多久未谋面的朋友来。

　　都说聚散乃人生之寻常事，但有些人散时很寻常，却不料再聚时竟不知在何日。真是足堪叹息。

　　九三年，单位分了套房子，也认识了李军。

　　记得是初夏的一个下午，骑着车子回到家楼下，看见两个人从一单元楼口里钻出来，拎着气。我刚搬来不久，对这楼里的人不熟，但这两个人，还是打过几回照面，说过几次话。只知道他俩住在一单元，平时总在一起玩。我便停下车，好奇地问道：“干吗去？这么急匆匆地！”年龄小的咧嘴笑了笑：“到太子河打鸟去！”年长者却只是瞧了瞧我，并不言语。

　　打鸟？呵！这时代，居然还有人从事这游戏？这可是我小时最爱的活动啊！于是便赶紧跳下车，兴奋地说：“等我一会，我把车放好，跟你们去看看！”

　　单位给的房子在北哨，属于城边子，距离太子河很近。我们一边急匆匆地走，一边互相做着介绍。那年轻的是开关，年长的便是李军。开关性格开朗，爱说爱笑。那年长的不善言语，只是闷着头在前面走，两眼不时地左右看着。穿过一片高粱地，远远地便看见了太子河大坝。开关指着那条大坝说：“看到没？翻过这个大坝，那边便是太子河。岸边全是灌木丛，山雀多得是！我们赶紧走！”突然李军回身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停下。我和开关便站住，呆在原地。只见李军猫着腰，往前慢慢走了二十多米，蹲下身，右腿跪在地上，左腿向前弯成九十度，左手端着，右手扣着扳机，托架在右肩上，仔细地瞄着，整个人便如泥塑一般。我屏住呼吸，顺着李军管方向望去，但见在李军左前方的高粱地里耸立着一根孤零零的水泥电线杆，在电线杆顶端蹲着一只灰白的鸟，太远，看不太清，感觉是一只鸽子。“砰”！一声响！那鸟晃了一下，便没了踪迹。我正在奇怪，只听李军嘟囔了一句：“妈的！掉电线杆里了。白打了！”原来电线杆是中空的，那鸟中了，正好掉在里面。他俩继续往前走，宛若没事一般。我却呆愣在原地，半天嘴都没合上。这么准？真是神手啊！接下来的一个下午，着实让我大开了眼界。这两位的法超级准，基本在声响过之后，便有鸟自树上掉落下来。我的任务便是负责捡鸟。这既是个体力活，也是技术活。小的鸟，如画眉蛋儿、柳莺、麻雀、金翅等还好说，中后基本直接掉下来，跑过去捡起来就行。但有些体型较大的，像串鸡、水喳子、戴胜等，只要没被击中头部，“砰”的一声，羽毛乱飞，总会咧咧跄跄地飞走，飞过几十米，才会忽地掉落下来。等我跑过去，鸟早已断了气。地上全是蒿草，要在其中找到一只保护色极好的死鸟，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整个一下午，我都在极度的刺激、兴奋与奔跑中度过，就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当太阳落山，晚霞抹红了天际，我们拎着几十只鸟回来。李军便从家里取出大盆，把鸟挨个剥了皮，去掉内脏，清洗干净，装入塑料袋，放入冰箱。忙活完了，李军憨憨地笑了笑：“有了你捡鸟，我们多打了不少，累坏了吧？周日喝酒奥！”

　　周日下午，我正在家里睡觉，开关“咚咚”地把我敲醒：“走，下来喝酒！”我迷迷糊糊地跟着下楼，来到了李军的小卖部。李军比我大四岁，是某厂的工人，厂子效益不好，买断，下了岗。当过焊工、瓦匠、厨师，后来不知通过什么关系，在楼下的一角盖了个简易平房，也不知有没有房照。夫妻俩便开了个小卖店，卖些烟酒糖茶，日子过得倒也轻松。两口子热情好客，尤其是李军媳妇，刀子嘴，豆腐心，为人实在。这小卖店便成了这个楼里人闲时聊天的场所，从早到晚人来人往，从不间断。 我进了屋，发现李军正蹲在地上，光着膀子，两只手全是油，正在拌着一盆鸟。呵！油汪汪的一盆鸟，辣椒面、孜然等调料俱全，看着就有食欲。见我进来，他抬头笑了笑，把双手擦净，反身在厨房里拿出一桶散酒：“走！出去喝！”开关端着鸟，我在后面跟着，一起走出了屋。就听李军的媳妇在屋里喊：“喝！天天喝！喝死你！”李军也不吱声，只歪头对我笑：“妈的！老娘们啥都管！”

　　这栋楼的北侧是个锅炉房，举架甚高，专为此楼供暖，夏天便锁了门。开关在区政府房管所工作，负责看管这个锅炉房。我们顺着锅炉房后侧的铁梯爬上了房顶，一个炉子早已点燃，炭火熊熊，炉子旁摆了三摞砖头。真是喝酒的好地方啊！难为他俩怎么想到的。鸟放到铁网上，“滋滋”地响着，我急不可耐地夹起一只，真是上天赐予的美食啊！尤其是一种叫柳莺的小鸟，剥了皮，鹌鹑蛋大小，鲜肥无比，我们戏称之为“一口香”。酒一直喝到太阳西沉，每个人的舌头都团了起来。其间我又下去买了箱啤酒，李军媳妇便嘟囔：“这下完了，这楼里又多了个酒鬼！”

　　一次我们刚翻过大坝，有两个挖野菜的妇女急匆匆地往坝上跑。李军便问怎么了？那两个妇女说前面有蛇，许多蛇！李军问在哪里？那两个妇女指着北面说，就在50米开外的一个大坑里，有许多蛇，吓死人！李军便兴奋起来，喊声赶紧走！三个人一路狂奔，果然看见一个大沙坑，坑里果然有许多蛇，花花绿绿，扭曲盘结。李军嗖地跳了下去，用气瞄准一只只蛇头，打死十多只，余者匆忙逃窜，看得我和开关目瞪口呆。只见李军捡起地上死蛇，哈哈大笑：“今晚有下酒菜了！回家，收拾蛇，我给你们露露手艺！”。

　　回到家，李军把蛇钉在大树上，扒去蛇皮，去掉内脏和蛇头，一条条白花花的蛇肉便呈现在了眼前。可李军媳妇这次真急了眼，打死不让往屋里端。我便说：“去我家!媳妇、孩子去了她妈家，我家没人！”于是李军进了我家厨房，我和开关抬了两箱啤酒上楼。那蛇肉果然非同凡响，鲜香无比，尤其是酥炸蛇肝，小小的蛇肝下到油锅里，一下子膨胀好几倍，简直是瑶台里的美味！那一次李军好像是被开关背下了楼，我迷迷糊糊中只听见李军媳妇大声嚷嚷，然后一切都淹没在了我的呼噜声里。

　　后来没事儿就跟他俩去打鸟，那时年轻，虽然心里也知道应该爱护鸟类，但有时看见太子河畔全是用网粘鸟的，一网就是几十只，没人管，觉着自己打几只也没啥，便稀里糊涂地跟着玩。直到有一天，我们打鸟回来，在楼前树荫下拱猪，我坐在石头上，他俩把气垫在屁股底下。正玩得高兴，一辆警车恰巧在此路过，发现了他俩屁股下面的气，便忽地跳下好几个警察来，不由分说，把两只气全部没收，还训斥了我们一顿。自此，我们结束了打鸟游戏，只能望鸟兴叹了。

　　没了鸟可打，我们便开始迷上了钓鱼。每人买了支五米四的玻璃钢竿，拴上七星漂，挂只蚯蚓，几乎每个周末都是在太子河的河汊子里度过。那时的太子河，还没污染到现在这样子，一天下来，总会有些收获。大鱼虽没钓到过，但一两半两的野生鲫鱼，还是不少的。钓回的鱼依旧是李军负责收拾，到了周末，便全部拿出来，或炖或烤，每次都喝得烂醉。

　　有一年太子河涨水，水大的吓人，据说不少养鱼池都被冲开，鱼全部游进了太子河里。那一年我买了海竿，我们知道了海竿的威力，也过足了钓瘾。几乎每天半夜十二点李军都开始在楼下吹口哨，我和开关听见，便急匆匆跑下楼。有时睡得沉了，李军便往我们家玻璃上扔小石子，直到我们下楼为止。然后三人一起骑着车，摸黑到河边摆开战场，一直钓到太阳初升，我和开关去上班，剩下李军一人坚持到中午，晚上便是炖鱼喝酒。开始时鱼还好吃，快到上秋时鱼便有了汽油味，任李军想尽了办法，也无法去除干净。往往吃了一肚子鱼，一打嗝，便全是酒精混合着汽油的味道。

　　03年，我们去汤河钓鱼，在我的记忆里，那是和李军最后一次钓鱼。雇了船，驻扎在南山钓场，玩了四天四夜。三个人到水库钓鱼，我和开关是最幸福的。和糟食、收拾鱼、洗碗、做饭全是李军的活，我俩只负责舒舒服服地钓鱼。一日三餐，李军变着花样做，顿顿是酒足饭饱。但那时李军喝酒时手开始发抖。长期大量饮酒，已落下了病根。李军的媳妇在家里看着李军，不让喝酒，一顿只允许喝一瓶啤酒。李军便常常喝下半瓶，趁着媳妇不注意，偷偷倒里二两白酒，然后装模作样地继续喝。从家里出来时，李军媳妇便叮嘱，千万不要让李军喝酒，我和开关自是满口答应。钓到第三天晚上，大家都对钓鱼失去了兴趣，一致决定开始拱猪。因为李军的帐篷最大，所以拱猪的地点选在李军的帐篷里。我和开关刚一钻进李军的帐篷，一股酸臭味冲鼻而至，差点没把我俩熏死。这李军的一双脚，真是臭的要命。在我俩的强迫下，李军极不情愿地跑到水边，用香皂洗了又洗，最后套上两只塑料袋，帐篷里才没了味道。拱猪一直拱到深夜，谁输到一千分，便罚酒一瓶，并在前面泡沫垫子上插一截树棍。李军玩扑克从不记牌，只是凭着感觉出牌，自然是回回输。到后来我和开关实在馋得受不了，李军的面前也插满了树棍，只好宣布不玩。每人开了几瓶啤酒，三人就这样坐在帐篷里，望着漆黑的夜空，听着涛涛的河水，一瓶接一瓶地往肚里灌酒。突然李军指着前面的河水说：“你们看，那河里有个老头在游泳！”我和开关吓得冷汗直冒，急忙打开手电，哪里有什么老头，眼前只是滔滔的河水！李军又醉了。我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服伺倒下，各自回到帐篷里。只听李军一直在呢喃，“河里有。。有。。有个老头游泳。。。。”

　　后来我搬了家，离开了那栋楼。听说李军不久也搬了家，搬到农村去住，便没了音讯。有次和开关喝酒，问起李军的消息，开关说他也没见过，只是听说李军住过院，好像肝脏有问题，他还去医院看过，出了院，就再也没联系了。

　　人的一生有千滋百味，但最后留给你的，可能只有无奈。一切都会成为往事，残留在我们脑海的，或许也只有那些漂浮的零星的记忆和若有如无的温馨的情感。

　　我掐灭烟，给开关打了电话，让他无论如何联系李军，我们三个再在一起喝顿酒。即使李军不再敢喝酒，哪怕陪我们在一起坐坐，闻闻我俩嘴里喷出的酒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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