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章所属钓区：吉林(3185)

　　猖獗的匪患历来都是是官府最头疼的。从张作霖的时代开始就曾有过大规模的清剿行动。大部队目标明显行动缓慢、战术死板，尤其是贪生怕死，每过一处当地的百姓都要遭受一次劫难，好酒好菜的招待后拍拍.就走了，而胡子则更为机动灵活，多次行动都是收效甚微。大不了抓几个屯子里所谓的胡子的眼线砍头了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是一个纷乱的时代。百姓们听得最多谈得最多的就是胡子。几乎每天都会听说，北面的某某被绑票了西面的某某被撕票了。为啥呀？家里没钱拿不出赎金呗。无论是听的还是说的这个时候都会无奈的摇头叹息：这可咋整？啥时候是了啊？

　　就在正月初十东面老邓屯子曾经一天之内来了三伙土匪，邓老爷子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两个儿子一个孙子被胡子绑走了。老爷子颤颤巍巍的到处筹钱、卖地，可是仍然没在期限之内凑够赎金。一天早上老爷子刚起床就看到了儿子血淋淋的脑袋正挂在自己家的院门上。老爷子当时就疯了。王家河子的王茂庭是当地最大的财主，儿子在衙门里做事，自以为很有根基，加上墙高院深，在胡子借粮的时候先射出了一排子弹。恼羞成怒的胡子几个时辰就打了进去，不论男女不分老少杀的一个不剩。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小百姓更是人人自危。尤其到了夜里，所有的村落都会死气沉沉。天一擦黑家家都会关门闭户。偶尔的一声狗叫都会把人惊出一身冷汗。

　　傀儡的伪满政府终于感到了威胁，开始组建了民团。就是一种来自民间的自卫武装。爷爷看到了希望，在这样的背景下凭他一个人一条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和胡子抗衡的能力的，面对越演越烈的匪患，跑下去不是办法，只有消灭了胡子生活才会安稳。爷爷对生活的要求非常的简单，也非常的小农“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就会很满足。要是再有闲心下到河里摸上几条鱼玩玩那就是天堂般的小日子了。所以他自告奋勇的参加了。像爷爷这种自愿参加的情况并不多，其他的几百人大多是按照人丁摊派抽上来的，很多人还没摸过。官府也从没组织过训练。只是在集合后发上几条破，塞给你一把子弹跟着大队走吧。舅爷也被抽了上去，舅爷比爷爷小好几岁，每次有什么行动的时候奶奶都会嘱咐爷爷照顾好她的弟弟。行动了几次连个胡子影都没看到，可是伙食不错，每顿都有大白馒头。

　　内蒙胡子的出现使得爷爷的民团又被召集了起来。这种时候爷爷总会迫不及待。这次不同以往，他们循着胡子的踪迹一路追到了到了通辽，在一个叫娘娘庙的地方和胡子遭遇了。胡子占据的这座庙宇四周都是空旷的大地。有一条小路的边上有一条排水沟，虽然不深，但是可以藏人。民团就隐蔽在那条沟里。爷爷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终于可以和胡子面对面的拼上一次了，紧张的是毕竟存在很大的危险。胡子在人数上处在劣势，可是战斗力会高出民团很多。尤其是他们的法，都是用子弹堆出来的。爷爷嘱咐舅爷：打起来的时候就跟在我身后，千万别慌，我在你前面，你没事。民团倒是组织起来一次冲锋，唯一的一次攻击是仅仅冲出壕沟几十步就被胡子的子弹压制住了，爷爷的身边在胡子射出的的第一排子弹里就有十几个人中弹了。天寒地冻中爷爷死死地趴在地垄沟里，听着头上瘆人的子弹声嗖嗖的呼啸一动不敢动，只要有人坚持不住略一抬头，立刻就会招来成排的子弹，打得高粱茬子劈啪作响。同时听到的还会有子弹钻进人体的“噗噗”声。爷爷的身后就是舅爷，爷爷一直在嘱咐安慰他：老嘎瘩，老嘎瘩，别乱动，千万别乱动，一会咱们后面的人就能开，胡子被压制了咱们就有办法。可是一直到下午，爷爷他们的身后始终毫无动静。舅爷受不了了：姐夫，姐夫，我挺不住了，咋办呢？

　　“再等等，等天黑就能撤下去了。”可能是拿惯了锄头的农民没见过这种林弹雨的阵势，或者死亡的气氛让人崩溃了，也可能是冻得受不了了，反正舅爷没有坚持到天黑，好像他还没站起来就被子弹打倒了。晚上爷爷撤下来的时候，舅爷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第二天早上胡子就在民团的眼皮底下从容的集结，在向着民团方向挑衅的打了一排后，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了。

　　民团占领娘娘庙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院子里几十名被砍了脑袋的和尚仍然保持着诵经时整齐的队列，有的还是打坐的姿势。可以想象当时的刽子手是如何行凶的。

　　那时的爷爷还不知道“信仰”这个词，但是他隐隐的感觉到了有一种力量，那种力量来自心里，能叫人以集体为单位从容的面对死神而无所畏惧。可是他不明白的是，横竖都是死，临死之前为什么不拼上一下子，连死都不怕还怕拼命吗？总之爷爷对这些和尚的死是感到惋惜的同时也感到窝囊。

　　后来这些和尚的头被用火烧了烧带了回来。这些当官的打的什么算盘爷爷猜不透。爷爷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

　　直到有了民团大捷斩匪无数的消息时，爷爷才恍然大悟。他的心彻底凉了。

　　后来所谓的民团无疾而终，即使存在爷爷也不会再参加了，这样的乌合之众根本就成不了事情。对当时的官府也是，爷爷彻底失望了。想过日子就要自保，赶走一波是一波，躲过一波是一波，过一天算一天吧。混混僵僵的日子开始了。

　　三七年日本鬼子开始了全面的侵华战争，生活完全乱了。鬼子们烧杀抢掠、狂轰乱炸、无恶不作，比所有的土匪都更凶残。土匪们用刀和杀人，鬼子有飞机大炮；土匪们不长期驻扎，鬼子们都成立了伪满政府；土匪们害怕官军，官军害怕鬼子。土匪们最多上千人，鬼子有成建制的部队。在这种背景下，爷爷的不但不能自保，还会惹大祸。哥几个一狠心把都扔进了门前的河里。没有了，爷爷也就没了主心骨。

　　总有消息说，哪个屯子被炸了，哪个屯子被血洗了,还有某某被鬼子的刺刀挑了。家里大泉眼的边上曾落下过西瓜那么粗的炸弹。那个时候的中国人连牲口都不如，鬼子给中国人制定了好多条禁忌。爷爷在被抓劳工时就亲眼看到过因为吃了自己种的大米而被鬼子处决的“经济犯”。是被扔进铁笼子里任凭狼狗活生生的咬死撕碎的。旁边拄着战刀的鬼子还在放肆地大笑。

　　那条河里的泉水还在静静地流淌，可是爷爷奶奶却完全没了捉鱼的心情，提心吊胆地过着每一天。年轻的壮劳力都是东躲西藏的，因为说不上哪一天鬼子就会抓劳工，有的莫名其妙的就回不来了。粮食也要藏起来，那年月胡子闹得更凶了。总之一不留神就会招致飞来横祸。那是一段极为苦涩的岁月，尽管鬼子在东北呆了十四年，可是爷爷从来不向我过多的提及。让一个铁铮铮的汉子低下他的头颅，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屈辱？那种苟且偷生一定是爷爷心里最大的伤痛。

　　还处在“不知愁滋味”时的老爹就是那个时候开始钓鱼的。毕竟在隐蔽的河沟里的一个小孩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跑起来也方便。他之所以有了“进步”，没和爷爷走摸鱼的路子，是因为奶奶。奶奶指着爷爷腿上的像爬满了蚯蚓一样的血管对老爹说：看看你爹这腿，都是下河冰的。所以她坚决不允许作为独生子的老爹也下水。没办法，老爹抗拒不了鱼的诱惑，最后走上了钓鱼的道路。

　　老爹还有一个特长，老爹的马骑得好。尽管到解放老爹才十几岁，可是在老爹的胯下硬生生的骑出了两匹走马。那个年月里“跑”几乎成了贯穿生活的主题。胡子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出现。还有日本鬼子，苏联红军、中央军、杂牌部队，跑出了习惯，反正见到拿的就要跑，后来八路军来了也跑；逃跑也就成了家常便饭，逃跑也就跑出了水平。

　　家族中又有人提出了继续北上的主意，太爷还是坚决反对，于是有人提出了还是回关里老家吧，据说关里在闹八路，闹得非常凶。八路是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但是有一点能肯定，老家一定是处在了兵荒马乱中的。关里是绝不能回去了。铁了心要走的那几股最后决定继续北上，于是分了家、卖了地，他们后来迁到了一个叫江东的地方（这里的江指的是黑龙江），老家只有年迈的祖太爷和太爷这股留了下来。

　　没有了族人的相互照顾，爷爷他们更显得身单力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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