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章所属钓区:广西(26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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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大弓湾
午间手机铃声大作,是老陶打来的。“青竹鱼又开口了呢!”他的话语缓和平静,但我心里却掀起了涟漪。耳边的声音拨开了记忆之门,在百东河水库的垂钓的情景闪现眼前。那水,那山,那鱼,使我突然意识到已有多年没能回到那熟悉的地方钓鱼了。哦,遥远的大弓湾。
别离家乡之前,百东河水库是我常去垂钓的地方,桂西地界众多的蓄水灌溉水库之一,距离我家乡县城十几公里远。水面不宽,蜿蜒在满是风化石的山丘之间,常年四季总蓄不满水。每年七八月间的雨季,从山上奔流而下的雨水搅得整个水库浑黄,久不澄清。两岸坡地灌木低矮杂乱,间或长有几棵松树,枯瘦突兀,算是最高度的参照了。几乎没有什么人家居住,大大小小的汊沟延引水路往深处去,更是没有人烟的迹象了。而水里呢?显然是没有多少养分的,清瘦贫瘠,鱼儿当然是更少了,一年到头没能吸引多少钓客来此下杆。如村头院后,乡野之地,不是什么景致,平凡而寂寥。
而于我而言,百东河水库却是记忆图册中不能跳过的,墨彩浓重而温馨的一幅。还在家乡教书的年份,不论春夏秋冬,每逢周日,便如约而至。频繁往返,乐此不疲。
朋友曾有疑问:“这春芜秋野之地,究竟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你?仅仅就为了水中那几尾鱼儿?”
或许吧。那鱼有着美丽的名字。
青竹,应是邻家女孩的名儿吧。它鱼鳞宽大,全身青白,鳍有红丝,性情机谨,只长在清水中。其肉透明柔韧,味道鲜美,老饕们喜欢把它做生鱼片。我的垂钓师傅老陶曾说,在百东河水库能钓上一二十斤的大鲤是算不上什么的,有朝一日钓得上一条青竹鱼,纵使只幼儿臂膀般大小,便是我师从毕业了。于是,就在那一年缤纷落红的四月,我开始追寻她的综影。常常,晨露还挂在草叶尖,夜雾尚未消散的时候,便在水边支起长长的钓杆,守候鱼儿的到来。青竹鱼最喜欢在清晨这个时候巡游浅滩寻食我们撒下的玉米和花生粒儿。很快,就证明了自己出色的钓技,欢天喜地地出师了。后来的日子,我钓到了大大小小的青竹鱼,但更多的是别的鱼儿:鲤鱼,草鱼,鲶鱼,甚至个子很小的兰刀。如此经年,在水库大弓湾的斜岸上,麻疯沟的深处,水岸边芒果树林的浓荫里散落了我许多的期待,叹息和惊喜。
天气很好的夏日,我都喜欢在水库呆上一整天,等候鱼儿不期而至的探访,更多的时候则享受着远离尘嚣的这一份宁静的景致了。大弓湾,其实是离库坝不远的一个小水湾,是我最爱下杆钓鱼的地儿了。岸是斜坡,散乱着大岩石,我常躺在其上观察鱼杆的动静。近水岸处,高的是荆棘,牛甘果树和野番石榴,杂乱交错,树根处横生出些狗尾巴草,或弯着穗儿,或婷婷挺立,纷繁而错落有致,姿态不同于低伏的蔓藤。风吹过,摇摇摆摆,婀娜别有风致,这算是近景了吧。对岸约离有六七十米远,该是最远的距离了,岸边相间长着几丛毛竹,笋壳零乱地挂着,枯黄,斑斑点点。竹梢常栖着一群长尾雀,聒噪得很。有雾的早晨,远远望去,空空朦朦,倒是有些诗意的。
而我最喜欢的,则是夏日库区的风了。从坝口吹来的风,像一群刚放学的小孩,抖了抖野番石榴的叶儿,绕着黄皮果树转了转,顺便扯落几片黄叶,沿着湖面撒腿欢跃,隐到各个汊沟去了。到了这湾儿,都要拨弄一阵我的鱼线的。鱼杆们像喝醉了酒的老翁走路,摇摇晃晃,又像是水里的鱼儿拽拉着鱼钩,一松一紧。我和老陶的心情也一惊一乍,更加迫切鱼儿的到来。白色的小蝴蝶被它吹跌在水面,头顶上的牛甘果扑籁落下几颗,弄出好大响声,长尾雀更是用力地振扑着翅膀,迎风长鸣,却引出沟汊里更多的鸟鸣,此起彼伏。但是充萦着耳廓的,是风儿穿过灌木草丛刮响的沙沙声,经久不停。这方该是风儿的歌声,是库区在笑了。想起川端康成的话:“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这是需要反复陶冶的。”来时爬山渡舟的困顿便在这笑声中消失了。
每到午后,太阳逐渐收敛了它的狠劲,阳光显得温柔起来。此时的鱼护,也有了三五条青竹或草鱼了,最不济的也该有斤儿八两的小鲤。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摊开塑料布,躺在满是碎石的斜岸上,背也不觉得刺痛。半身猱进野番石榴的树荫下,双脚肆意地伸舒在柔和的阳光下,任由风儿吹掠过赤裸的双脚。鱼杆随着风儿频频点头,鱼线忽紧忽松,撩拔着我那忽上忽下的心情。此时才觉得,元曲中“风漾闲钩”一词是多么的贴切。
夜里垂钓也是别有一番情趣的。老陶和我最喜欢在有月光的晚上在大弓湾的斜岸上夜钓了。等到挂好钓饵,抛杆放线,黑夜往往就顺应而至了。暗淡的夜色中,坚起的鱼杆像西红柿地里的竹篙支架,一顺儿指着天空。过些时候,当中会有一支消无声息地向水面弯去,突然而迅速。便常常措手不及地跃起,而这一跃注定是要跌倒的。猛然的惊醒并不能让脚一下子找到平坦的地方安顿起来的。在惊呼中回过神来,便摆起笃定的姿势,撑着鱼杆快速收线。鱼这时还是见不着的。弯如满月的鱼杆忽左忽右摇摆,水里的一定是青竹了。只有青竹才有如此的狠劲。月光下,老陶的黑影衬着泛白的水面,弯弯的鱼杆像风中的狗尾草频频点头,不由得有了诗:古有大汗挽弓射猛雕,,今有老陶摇杆擒大鲩。有了诗,鱼儿倒是其次了。
没有鱼讯的时候居多,但人也不显得寂寞。月儿爬上半空的时候,常常是无一丝云儿作伴的。守候在岸坡上,对面的天空,就显得遥远深邃了。而衬着幽深的天空的,是倒映入水的山。山入水是墨,水映山也是墨,如李可染大师的画,朦胧,写意。当月亮跃过山背,照亮了斜岸上的我们,“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库区的夜空倒似挂着了梁实秋先生雅舍前的月儿了。此时,鸟与虫儿的静默是恰如其分的,一切都在沉睡中。我们也就在寂静中默默欣赏这如画的山水了。也许,此时月夜,比水中的鱼儿更能让人安然。
然而,此景如旧黄的画册,尘封在记忆的抽屉里。远离故乡,为生计而庸碌,很长时间已不能重拾起老旧的钓杆了。而老陶,离别多年,却还是没忘了我。我知道,此时的老陶,一定蹲在牛甘果树下守望,穿着永远不变的灰白工作服,与库区景色融为一体了。我也知道,让我不知疲倦地徜徉于那一汪碧水的,并非那美丽的名字,也不是那鱼的鲜美味道,而是那无尽的宁静与空明,还有我的垂钓师傅,老陶。
我还会去百东河水库的。它也许就是上天倦顾庸碌如我的人而撒下无数珍珠中的一粒,只为让人有一个休憩凝思的地方。
我期盼能够再次站在水库坝顶上遥望岸边那一弯斜坡岸,再一次背着钓包坐着红色铁皮小舟慢慢划过湖面,再一次躺在交错着密密匝匝的荆棘和牛甘果树荫下守候鱼儿。我还会对自己说:“天啊,我真的爱上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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