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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栋儿钓鱼》四——技术第一 *********************************
小徒工什么时候最老实最听话,就出师定级之前的那段时间。也不迟到了,也不旷工了,甚至还能帮师傅倒个水、点个烟什么的。因为以前青工出师定级都靠师傅讲评,师傅一句话,也就过去了;师傅说不成,还得延期。
“文革”以后,厂里头一次有了定级考试。为了便于管理,塑料花车间的机修、模具十多个人合成一组,这次考试从出题到辅导,到阅卷,到实操,就我一个人把关。也是为了借定级这个因由,抓抓青工的技术学习。平常你要让他们看看技术书难着呢,这下没法了,每个人都抱一本钳工工艺学死啃。各人的水平不同,各人的接受能力也不同,有的人我讲一遍就懂了,有的人讲三遍还云里雾里。尤其那些计算公式最费劲,我还得天天盯着他们,每天两个小时的技术课,多抽一包烟卷,多说几车费话。
干什么吆喝什么,干钳工的就说钳工。一级(精度)的床子干二级的活儿,二级的床子干三级的活儿。那么一级的床子是谁做的?是咱钳工做的。所以钳工最了不起。我说钳工了不起,是因为钳工技术最广泛。什么叫技术?两磅的榔头,一下錾断十毫米粗的钢筋——这就是技术……
别人都好好听,金栋儿挤眉弄眼。因为这个他最拿手。
我说老钳工讲的是剔槽卧键,打眼划线。金栋儿撇着嘴笑。这些我都教过,组里他和小马都是我带出来的徒弟。
我说咱模具钳工不一样,除了本职的钳工工艺学,还要懂得车钳铣刨的加工工艺,还有材料学、热处理学、电火花加工、铸造、刮研等等,才能自己成功地设计制作一套完整的注塑模具。这是什么?这就是技术……
这时候小马说:“师傅,编鱼网也是技术。”
其实我盯金栋儿半天了,我讲课他不好好听着,他在下边编抄网。我后讲的这些他都不关心,因为他只管修机器,不做模具。
我说:“当然,修机器的还要懂液压原理、气动原理……”
小马说:“师傅,金栋儿他爸就是做液压机的,他爸是八级工,他说他都懂。”
金栋儿冲他摆手,挥拳头。
“金栋儿!”我火了,“你把手里那破鱼网收起来!我知道你爸爸是八级钳工,他是他,你是你。你钻的孔就跟
膛里边那来福线似的,尽是螺旋槽,你美什么美?你要是考试不及格,照样不能定级!”
上热处理实操课的时候,我讲什么是小黄火,什么是小蓝火,如何把握临界温度。大家都做最常用的12毫米直径导柱淬火,就金栋儿弄了根一尺多长的废推料杆,又是锻打,又是淬火,忙个不停。近看吓我一跳:“你这是干什么?”好家伙,他做了个标
头子!
金栋儿嘿嘿一笑:“冰镩。”
“冰镩都用麻花钢做,一米多长,你这明明是管制刀具。”
金栋儿说:“师傅哎,这真是冰镩,分体的,出门好带。”
“让你复习热处理,你怎么做冰镩呀?”
“我又不做模具我做导柱干嘛?我这个冰镩也是严格按照热处理规程制作的,不信您打硬度试试,洛氏60度,能当凿子用……”
“没收!”
金栋儿在课堂上不敢张扬了,下了课还织他的抄网。
钓鱼的时候他更来劲,他反攻倒算。
那阵子我背透了,经常“空军”。我只要一说:你今天运气不错,又比我钓得多。金栋儿必然得回我一句:什么叫运气呀,那是技术!
以前他的话没那么多,现在可倒好,简单一个漂动,他就第一、第二、第三——起码能说出来七种不同,站你身后头瞎指挥,烦死!我倒不是反对他分析研究,我是看不上他的张扬,鱼上来了,就夸鱼的劲头有多大;鱼跑了,就吹鱼的个头有多大,这也是钓鱼人的“人之常情”。只要有一条大鱼光顾,您瞧着吧,一会儿的功夫,恨不得全钓场的人都知道了。实在看不过眼了我才说他:钓鱼人好静,哪有你这么浮躁的?
有人问我:刚才那个“满场飞”是你徒弟呀?我说:不,那是我师傅——钓鱼的师傅。没看见我的鱼护空着吗?
我心里话:等着吧,非扳扳你这毛病不可!
开始考试了。一本钳工工艺学,外加模具设计,笔答两个小时,又计算,又画图,写满了溜溜两张纸。只要认真看书,没有不及格的,这也是我的愿望。
实操考试可就热闹了,手底下功夫,一试便知高低。几个老模具的尖子,这点儿活不在话下。也有徒工过于紧张,考錾切的时候手擦破了,但都能及格。小马、金栋儿自不必说,那锤轮的,都耍出花儿来了。想当年我在空军地勤的时候为了练这手绝活,把手背都砸得跟包子似的。后来练得蒙上眼也能招呼几锤。如今我教他们俩,照样是真传。
人都说钳工怕打眼儿,车工怕车杆儿,那是废话。车工不车杆儿车什么?钳工天天都得打眼儿。下边该考钻孔了,孔钻得好不好关键在钻头,磨钻头全凭眼力,尤其“倪钻”最不好磨。磨好的钻头两肩等高,两刃等长,中心正直,后角相同,这样钻出来的孔才能精度和光洁度都达到最高的水平。
金栋儿有点儿心慌,心慌并不是因为不拿手,是因为没有十分的把握。尤其被我骂了以后,更觉得胆虚。小马说:金栋儿,不然回家让你老爸帮帮忙吧。小马一句玩笑话倒提醒了我,这次考试要求用我发的钻头,现场磨钻头,现场打孔,一次完成。不能提前一遍一遍地磨好了钻头预备着,更不能用别人磨的钻头。
小马考完了,成绩优秀,上一边偷着乐去了。我总看着金栋儿打孔时的表情不大自然,打完了我一检查,那孔打的,不但精度一流,光洁度跟铰过似的,我都没那么大的把握。我说,把钻头给我看看。这一看我就火了,我发的每一把钻头的钻柄都用砂轮磨了一个不起眼的记号,金栋儿只知道我为考试领的一盒钻头的颜色和尺寸,并不知道我早有提防。我说:再要捣鬼,取消成绩!把他的钻头没收,用我的钻头重磨再钻。
这次每一道工序我都看着他,这小子,汗都下来了。钻孔的时候忘了加油,还是我帮忙用刷子点了一下。
我说:“慌什么?要相信自己。钓鱼的人都聪明,钻孔肯定没问题。”
金栋儿终于考完了。成绩优秀。最后大家的结论是:徐师傅的徒弟,技术第一。人家在部队是修飞机的。连协助监考的车间主任都说,这俩小子,也就徐师傅能辖得住他们。
我赶紧谦虚几句:别,别,人家金栋儿他爸是八级钳工,我差得远呢。
我跟金栋儿说:你爸的钻头我留下了,以后我好有个学习的样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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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由江石于2010-2-21 10:39:57最后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