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章所属钓区：黑龙江(3281)

　　

　　我出生于松花江畔的一座城市。我家离江边很近，一到开江季节，站在院子里就能闻到江水那诱人的气息。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江水总是那么丰盈，有水的地方就有鱼，鱼的品种多得认不全。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五六岁时的光景。全家人去松花江北岸野游，回来时风平浪静，坐的是舢板船。船划到江心，离船十几米远的江面突然跃出一条大鱼，溅起了好大的一个水花。父亲说好像是条鲤鱼。划船的老人见我们很惊奇，笑着说：“一早一晚经常有鱼跳水，有的还直往船上蹦呢！”这以后，每逢坐船时，我总是注意看水面，希望能看到一条突然跃出水面的大鱼，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遗憾的是，我已经多年没在松花江主流江面看到鱼跃这一壮观的景象了。

　　我记得，以前的松花江如果不是涨水期，江水就十分的清澈。我六七岁时跟着钓鱼的父亲去江北喇嘛台玩耍，能清楚地看见岸边水底游动的小鱼、小虾，还有伸出“舌头”在泥沙上慢慢爬行的蛤蜊。有一次，我去捕捉一只落在水边草尖上的蜻蜓时，清晰地看见一米多远的水底游着四五条大葫芦子，立刻压着嗓门喊父亲快过来钓。父亲说，能看到的鱼钓不上来，让我离水边远一点玩，别掉下去。我不甘心地从岸边捧起一块石头，用力向鱼砸去，鱼转眼不见了，我身上却被江水湿了一大片……我这时对钓鱼还不特别感兴趣，到了水边就知道玩，只记得每次临回家时，父亲从水里拎起鱼篓，总是有一些不同品种的江鱼在里面活蹦乱跳。 院子里不仅父亲喜欢钓鱼，还有几位大人也爱钓鱼，可院里的孩子们大都没有摸过鱼竿。我们那时最热衷的是游泳，在夏季里几乎天天去江边玩水，胆大一点的都敢背着大人横渡松花江了。我对钓鱼真正产生兴趣是“文革”那年。当时把钓鱼说成是资产阶级的享乐，连卖蚯蚓都有人抓。可也就是从这时起，城里钓鱼的人反而一天比一天多起来，我是院里孩子中第一个拿起鱼竿的。受我的影响，周围的小伙伴们也纷纷效仿起来。当时钓鱼的家什就连大人们的也很简单，我们的就更简陋了。鱼竿是自家夹帐子用的旧竹竿，两米长短，竿头插一根竹扫帚梢，鱼线及线上的秸杆标、钩坠全都缠绕在鱼竿上，再配备一个用铁罐头盒改做的小桶，全部的钓鱼家什就算齐备。我们经常结伴走松花江铁路江桥，去人迹稀少的江北岸钓鱼。肩上扛着这种鱼竿过江桥十分不方便，人行通道很窄，稍不留意竿梢就插进了桥侧的铁丝护网里，缠绕在鱼竿上的鱼钩也不老实，一不小心就挂在衣服上。后来得到了家长们的支持，大家才有了比较可心的鱼竿，我则用上了父亲的一把旧三节竹接竿。

　　我们钓鱼不仅靠徒步，就连遮阳防雨的普通用具也没有，能有一顶旧草帽就算不错了。天热时，晒得浑身冒油，赶上下雨，就浇个透心凉，有时还要饿肚子。尽管如此，大家仍然乐此不疲，常常比谁晒得黑，谁能走远道，谁更能吃苦。钓鱼回来的路上，大家又饥又渴，十分疲惫，就盼着早点到家，可脚底下的路干走不到头儿。为了鼓劲儿，经常你一句我一句地大声背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再不，就拿落在后面掉队的伙伴开心，往往这一招更管用，落后的人受到挖苦，便拼力往前赶，走在前面的更不甘示弱，于是大家互相追逐起来，顿时把一切都忘了。

　　我们的鱼竿不足三米长，钓获的多是江杂鱼，从没遇到过上斤的鱼，如果偶然碰上几两重的鲫鱼或鲇鱼，在我们眼里就是大鱼了。我们从不到大人钓鱼的地方扎堆，专找那些没人水浅地方钓。水浅的地方小鱼多，竿扔进去鱼就咬钩。一次，我们在江北船厂的浅滩钓小鱼，水里的小白鱼特别多，刚钓到过午蚯蚓就用光了。我们看时间还早，就拿出平时几乎不用的底钩，有一打无一打地钓鲇鱼。伙伴们的钩上挂的多是死去的小鱼，也有用蚂蚱、蜻蜓的，我用的是蛤蜊肉。我听父亲说，他钓鱼赶上手头没鱼饵时，就在江边摸几个小蛤蜊，拿石头把蛤蜊砸开用蛤蜊肉当鱼饵，钓上来的全是一尺多长的鲇鱼。大伙把各自的底钩抛到水里后，就跑到身后的草丛里捉各自喜欢的宠物去了。时候不大，一个伙伴的底钩铃铛突然急剧地响起来，大家赶紧奔回水边。等这个伙伴把鱼拽上岸后，才发现不是鲇鱼，原来是一条长得有点吓人像蛇一样的黑鱼，足有半斤多重！大家乐得直蹦高。我见黑鱼吞的是小鱼，就把底钩上的蛤蜊肉换成了小鱼。没想到，我把底钩抛进水里还不到一分钟，铃铛就响了。我钓的这条黑鱼更大，有八九两重，当时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就在这时，江上打鱼队来了，他们用船在江岔中心下了一排大拉网，开始朝我们这个方向拉鱼。我们怕把底钩挂了，赶紧把底钩收了，有点失望地站在一边看他们拉网。当长长的大拉网拉出水面时，我们惊呆了，一网就有好几百斤各种各样的鱼，其中最大的黑鱼能有十多斤！我们这才晓得，这片没有大人来钓鱼的水里也有这么多的大鱼。第二天，我们又来到这里。这次我们买了足够的蚯蚓，依旧用竿钓小鱼。伙伴们都说，底钩虽然能钓到大鱼，但没有意思，看浮标上下跳动、起落，用竿往上拽鱼才好玩。

　　还有一次，我和两个院里的孩子用短竿在江北木桥底下钓鲫鱼，紧贴岸边的水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大量的的小白鱼，有一寸多长，接踵而至地朝一个方向游着。当时把我们看呆了，真想象不出是从那里来的这么多小白鱼？我用饭盒朝鱼群舀了一下，就舀上来好几条，可惜鱼太小了，我又把鱼倒了回去，那时没人要这么小的鱼。鱼群在我们眼皮底下过往了大约两个多小时才逐渐稀少、消失。我回家向父亲讲述了这一奇遇。父亲说，这是流动的鱼群,他钓鱼曾遇到过流动的鳊花群。在我没出生前，父亲早晨在松花江南沿的拖船码头上钓闷竿。钩上挂好蚯蚓扔进水里后，还没等下第二把竿，竿梢就剧烈地颤动起来，钓上来一条一斤多重的鳊花。紧接着，就忙开了，根本就没时间再下第二把竿，鳊花一条接着一条往上拎，一连气钓上来30多条，个头几乎都是一般大的，而后，一条鳊花都不见了。父亲说，一定是鳊花群游走了。

　　听父亲和老一辈的钓鱼人讲，五十年代松花江的鱼更多，钓鱼的人却很少，在水边走出多老远也看不到几个钓鱼人的影子。那时候的江水很干净，钓鱼渴了就捧江里的水喝。松花江北岸一带，大大小小的河沟、岔子、水泡子多的是，随便找一个地方就能钓到鱼，要是摸正了地方，钓的鱼都拿不回去。他们那时候用的钓鱼工具基本是自己动手做的，有的人干脆就用衲鞋底子的细麻绳拴上鱼钩，绑块石头钓鱼。别看家什不起眼，鱼可不少拿，弄个大点的钩，挂条小鱼，钓上条几斤重的鳌花也不算希奇。那时候松花江里的三花（鳌花、鳊花、鲫花）是常见的鱼，上钩的鳌花一出水时，浑身的鳍刺一下子全都扎撒开了，那才漂亮呢！一到上秋，钓鱼人就用活虾钓鲫花，鲫花吞钩实，一筷子多长的鲫花每次都不少钓。在我记忆中，父亲好像也没钓上过五斤以上的大鱼，我只听他说过一次钓大鱼的事儿。他说，我两岁那年，他随单位去松花江北岸参加义务劳动修江坝，亲眼目睹了一个光着膀子的当地男孩，在大江边用麻绳钓上来一条二十多斤的大草鱼。开始的时候，他和同事见远处有个孩子在岸边上不住地向前跑几步，向后退几步，觉得很奇怪，直到孩子大声呼喊求助时，才知道他钓上了大鱼。等父亲他们赶过去帮忙，大鱼已经被孩子拽到了近岸。大家帮孩子把鱼弄上岸后，孩子拿起撂在石头上的一件布褂子，把鱼裹住，扛起来就跑了，连钓鱼的麻绳也不要了。父亲说，他和他的同事从来都没见过有人钓上来这么大的鱼。我想，父亲那一辈的城里钓鱼人，之所以少有钓过大鱼的经历，可能是因为他们那时钓鱼多属休闲钓，似乎没有刻意钓大鱼的想法，从他们使用的钓鱼工具和装鱼的家什上似乎也能证明这一点。那时候钓鱼一定比现在简单、随意、轻松得多。

　　七十年代起，松花江里的鱼已经不像前面说的那样好钓了，“三花”之中，只有鲫花还时常能钓到。我在七十年代仅钓上过几条手掌大的小鳊花，和一条五六两重的小鳌花，在以后就更难见到鳌花鱼的踪影了。

　　现在，松花江市区江段的那些钓鱼的好地点大多已经无鱼可钓，有的干脆消失了……我想，松花江由过去的水美鱼多，到现在的望江嗟叹，不应该是自然历史发展的必然，但愿人们能从中吸取一些经验和教训。

　　今日的松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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