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章所属钓区:黑龙江(1658)
我是一九九七年春天与老六在鱼池相识的。
老六三十多岁,中等个头偏下,皮肤粗黑,右眼角下有一条清晰的疤痕,说话有点大舌头。他钓鱼时很少与人交谈,可能我用手抛炮弹钩他觉得新鲜,倒是时不时地来我身边转转。
一次,我刚把钓获的一条不大的元宝鲤装进鱼护,他走过来说:“你这两个底钩总有动静,我那三把海竿硬是一口不口,是不是我用的鱼食不行啊?用你的食儿试试!”
我笑着把装饵料的塑料袋打开,递给他。他实实在在地捧了一大捧,转身走了。
一个阴雨天。我钓到中午,觉得又饥又冷,就从鱼护里挑出几条大点的鲫鱼,让池主雇的帮手焖上了。由于下着小雨,钓鱼的人不多,池主闲在了小屋里,我便邀他过来一起喝一杯。他不善白酒,鱼也吃厌了,我给他要了一瓶啤酒和他喜欢吃的尖椒干豆腐。两人正要端起酒杯,老六披着湿淋淋的雨衣,带着一身凉气撞进来。
他早晨钓上来一条三斤多重的鲤鱼,显得很兴奋。他脱下雨衣,往旁边一个空桌上一扔,朝我们的桌面瞅瞅说:“早知道,把我钓的大鲤子炖上多好!”
我让他坐下喝一杯,暖暖身子。他拽过一个凳子在我对面坐下了,大着嗓门说:“白的我不行,要来就来点啤的吧!”
我马上起身到啤酒箱那儿拎过来两瓶哈尔滨啤酒,刚准备启开,被老六按住了:“我喝三星的!”
池主的帮手这时从厨房走出来,我就让她又拿来两瓶三星啤酒,琢磨着再添点什么菜。
老六端起我给他满上的啤酒喝了一小口,拿起筷子指着鱼说:“喝啤酒吃鱼,有点不对口呀!”
“这有干豆腐!”池主瞧了我一眼,把干豆腐推给他。
老六毫不介意,用筷子夹起一小绺干豆腐送进嘴里,边吃边说:“其实我没有多大的酒量,就是想和你俩凑个热闹!”
我让厨房的人切几个鱼池腌的咸鸭蛋,打开一袋真空包装的风味猪手。
老六拿起一块猪手,笑着说:“你别说,我还真得意这口儿!”
老六的憨直大度感染了我,我喝下一大口白酒,毫无忌讳地同他交谈起来。
老六是做服装生意的,近来销路一直不好,加上手里的积蓄被好友借用至今未还,弄得手头很紧,已在鱼池挂了不少的帐。
时隔不久,我又去鱼池。时近中午,鱼护还没下水,我正坐在马扎上打盹,有人拍了拍我肩膀头,回过头,是老六。他对我说:“大哥,走,到屋里说点事儿!”
“啥事?”我一脸疑惑。
“到屋里再说,反正不咬钩!”他拉起我就走。
一进鱼池小屋,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刚出锅的炖小鸡还冒着热气呢!
推托是不可能了,只是觉得让经济紧张的老六破费有些不妥。
酒后,老六倒在屋里的土炕上呼呼大睡了。我悄声问池主:“老六挂的帐清了吗?”
池主叹了口气说:“甭提了,他总是说他朋友很快就还他钱,钱一到手就结帐。今天要不是他张罗请你,我才不给他杀鸡呢!让人闹心的是,他自己挂帐还不算,还动不动就领人到这儿连钓带吃,别人要付钱他还不让。你说说,这叫啥事?我又不好和他翻脸……”
我沉默了。
池主出屋时,我把中午的酒钱付给了他妻子,说我做东。
从这天以后,再也没见到老六。
钓友闲聊时都说池主人太实了,根本就不该让老六赊帐,尖刻一点的人说:“老六是做生意的?我看他更像一个蹬三轮车的!他就能骗骗池主这样的农村人吧!”池主也曾苦着脸对我说:“人真是不能太善了,我这几百元钱算是打水漂了……”
“老六不像是赖帐的人,说不定哪天他就来了。”我嘴上劝池主,心里也不托底。
树叶转眼变黄了。一阵风从池面吹过来,已感觉出秋的凉意。我冷丁想起了老六,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滋味,有点堵的慌。老六初来鱼池时,连连放空,池主想免他一次费,他说什么也不肯,一脸认真地说:“鱼池挣的就是这个钱,谁做买卖都不容易啊!”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像别人说得那样呢……
“大哥,”池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他有些不自然地冲我笑笑,声音也有点异样:“老六昨天来了,为别人吃了官司,才出来。帐,全都结了,还硬给我凑了个整儿……”他脸上现出了深深地愧疚。
一阵沉默后,他把几张票子递给我说:“这是你上次替老六付的那顿酒钱。”
我目光转向远处,湛蓝的秋空是那样的深邃碧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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