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章所属钓区：黑龙江(4060)

　　老刘头是铁路机务段的车间主任，年轻时候还当过段里的青年突击队长，去年春天退的休，按他单位规定，60岁才算到退休年龄，59岁的他被单位新一任车间主任提升为顾问。在新老主任的交接的会上，新主任态度谦和且诚恳，再三请求老主任留下，把他扶上马再送一程。刘顾问也确实负起了责任，看到问题就及时提醒，看不惯的事就出来管一管。工作一段时间后他才明白，原来顾问这词，就是没人顾也没人问的意思，说话的分量照原来相比，轻如鸿毛，一气之下回到家里和老伴厮守。

　　老伴比他大两岁，在铁路医院当医生，好几年前就退休回家了，回到家也闲不住，没事帮助街道搞个宣传、发个通知之类的，街道办看她是块材料封她一个小组长，这下把她忙得更是不亦乐乎。有时候她忙不过来也想请老头子帮一下，老刘头嗤之以鼻：“你那也叫工作？你那也叫干部？”很明显，让原老刘头干这工作，等于千里马当驴用，屈了大才了。

　　老刘头家住的是平房，这一片全是铁路家属宿舍，出来转转大多数人也都认识，大伙对他也都挺尊重：刘主任，退休了？这回好了，和我们一起玩吧。

　　“我是属于离休，工人才叫退休呢，大势所趋啊！干部一定要年轻化。”老刘头打起了官腔。

　　下象棋他不会，打牌他反对，当车间主任时候他最反对打牌了，车间里有几个小青年上班时候偷着打牌没少让他“修理”，扭大秧歌就更别提，丢不起那人！啥事也不能做，只能呆在家里喝闷酒。老刘头以前能喝酒，喝一斤白酒对他来说跟玩似的，可退休之后，也不知怎么的了，一喝就多，喝多了就跟老伴和儿子发脾气，饭生了，菜淡了，横挑鼻子竖挑眼，家里外头没一处让他看着顺眼的地方。老伴倒是脾气好，可儿女们受不了这无名的气，常常和爸爸顶撞。有一回老伴劝儿子：“别和你爸爸顶嘴，他这是更年期到了，咱们都让着他点。”没想到这句话让老刘头听见了，一个高就从屋子里窜了出来：“你才更年期呢！你比我大两岁，为什么你不更年，偏让我年……”

　　老伴说：“这是科学，有人来得早，有人来得晚，书上说，要是多参加社会活动就能推迟或缩短更年期。你看人家前院的老李头，退休后就出去钓鱼，身体啥毛病没有，整天见人乐呵呵的，哪像你……”

　　没等老伴说完老刘头就火了：“你少提那没出息的老东西，我当车间主任这多么年还不知道他？到了退休还啥也不是，工资现在还比我少三级呢。不就是钓鱼吗？你当我不会？我小的时候就钓过鱼，那时候……”

　　老伴说：“又翻老黄历了，小的时候我还抓过鱼呢，那时候鱼多呀，你现在钓鱼给我瞧瞧？”

　　“有什么呀？不就是钓鱼嘛，明天我就买渔具去，给我钱！”

　　老伴问他要多少钱，老刘头翻了眼皮算了一下，说：“最少也得三十元钱吧！”

　　老伴说：“没零钱，干脆给你五十元吧。”

　　说干就干，老刘头第二天就来到渔具商店，眼瞅着快到七月份了，正是钓鱼的好季节，这里的人还真是不少。人家买渔线，他就跟着买渔线。人家买漂，他也跟着买漂。人家买鱼钩，他也跟着买鱼钩，售货员问他要多大型号的鱼钩，老刘头不明白，就说是钓大鱼，抻手一比量，足有一米多长。售货员说：“那您就用这种型号的钩吧！”说着将一包最大型号的鱼钩交给了他，老刘头看都不看一眼，交了钱转身去买渔竿去了。

　　来到卖渔竿的柜台边，售货员将各种渔竿掐了一大把往柜台上一摊，任老刘头挑选。老刘头也学别人，摆出一副行家理手的样子，把渔竿逐节伸开在手中不停抖动，挑挑这把，看看那把，终于选好了一套，一问价，180元，吓得老刘头差点把手里的渔竿扔出去：太贵了，30元吧！

　　售货员被他逗笑了：我们这有便宜的，玻璃钢的手竿，18元钱一把，你看行不？

　　老刘头拿起来玻璃钢的手竿，抻开后在手中抖了几下说：这不一样嘛，行！来一把！

　　东西是买回来了，回到家中老刘头又犯了愁。不错，他小时候是钓过鱼，可时过境迁，和那时相比，两代人都生出来了，钓鱼人的工具和理论能不进步和发展吗？这玩艺怎么用啊？到哪去钓鱼啊？思来想去，还是想到前院的老李头，他可是多少年的老渔翁，记得他年轻时候就爱玩个鱼，不求上进的东西，为此老刘头可没少批评过他，可怎么去求他呀？有心不想钓鱼吧，还把大话说出去了，老伴不愧在街道上当宣传员，早就把老刘头要钓鱼的风放出去了，并且还告诉儿女们星期天一定要回家，爸爸给他们钓鱼吃。老刘头正为此事犯嘀咕，老伴进来了，老刘头说：“你去把前院的笨老李给我叫来，我要找他谈话。”

　　老伴说：“我忙着呢，你自己去吧，说不定他出去钓鱼了呢”

　　老刘头一瞪眼睛，说：“叫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呀，我刚才回来时候看见他在家了，你顺便买一瓶酒，再弄点小菜回来。”

　　老伴不一会回来，把手里提着的酒菜往桌上一放，说：“还是你自己去吧，他在家收拾渔具呢，说没工夫理你，有啥事让你自己去说。”

　　“这老东西，退休后翅膀硬了，看把他出息的，去就去！”老刘头提着酒菜出了门，随后又返了回来，把自己刚买的渔具也带上，向老李家里走去。

　　老李比老刘头大三岁，从参加工作就和老刘在一个车间，不过，老刘头一直是他的顶头上司。老刘头是班组长时，老李是工人，老刘头当突击队长时，老李还是工人，后来老刘头当了车间主任，老李头仍是普通工人。说到老李笨，其实就性子慢点，脑子的反应也比别人稍稍慢一些，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弱智。但工作敬业，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就是不愿意自己动脑筋。老刘头当初也不是没想提拔他，只怪老李自己脑袋不争气，学什么都慢，气得老刘头说：你就是李双双死了丈夫，没喜旺（希望）了。老李头前几年就退休了，在家没事就出去钓鱼，除了年节领取福利从不去单位。

　　老李戴着一副老花镜，院子里用砖头支起了火灶，手里拿着一大铁勺子，正在溶化一块铅砣，准备铸造钓鱼用的铅坠。看到老刘头进来后，用嘴努了一下旁边的钢管椅子，意思请他坐下。

　　老刘头没有坐下，把东西放下后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溜达。

　　“老李的小院子收拾得挺干净啊！”

　　“嗯！”

　　“哟！老李还会养花呢！”

　　“嗯！”

　　“这钢管椅子瞅着好眼熟啊，不是咱车间里丢的吧？”

　　“哎！我说这铅坠是这么铸的吗？瞧这活让你干的，年轻时候你就脑子笨，……”

　　“你还有完没完啊？有啥事你就说，我这还忙着呢！”老李头有点急。

　　听见院子里面有人吵，老李头的老伴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看是老刘他俩，说：“是刘主任来了，这老李，怎么不让主任进屋坐呀，见面还吵。”

　　老刘头听后也不好意思了，说：“我来找老李商量点事，多少年的老朋友，想沟通一下。”说着话把酒菜递了过去。

　　“来就来呗，还带东西干啥？老李，别整你那破玩艺了，带刘主任进屋坐，我再给你们整俩菜。”

　　老李头平时也爱喝口酒，干完了最后一道工序后，洗了一把手领着老刘进了屋。

　　酒菜摆在桌上，先扯了点别的话题，主要是回忆他们在一起战斗的里程，再问一下退休后的感受。老刘头说：“改革开放哪点都好，就是在对干部使用上问题上有点欠妥当。比如说我吧，再干上五年都没问题，我要是象你这样的普通工人早就退了。”

　　老李头放下手里的筷子，说：“你吧，哪点都好，就是眼里瞧不起我。我从年轻时候就受你教导，到老了你还撵到我家里损我，你今天不是故意来气我的吧？”

　　老刘头嘿嘿一乐：“哟！老家伙什么时候变聪明了？还真让你猜着了。我拿样好东西给你瞧瞧，也让你开开眼，长长见识。”说着他从身后把渔具拿了出来。

　　老李头把渔竿展开在手里使劲地抖了几下说：“不错！在哪拣的？”

　　老刘头一听就急了：“什么叫拣的呀？这是我新买的，你轻点抖落，不是自己的东西就是不知道爱惜。”

　　老李头把手竿交给了他说：“你下来，看看我的工具，也让你长长见识。”老李打开一大一小两个渔具包，一包里装的是海竿，一包里装的是手竿，海竿十把，手竿五把，再加上一些小零碎儿，摆了満满一地，看得老刘头直迷糊，没几样东西能叫得出来的。叫什么名字？怎么使用？没完没了地问这问那，把老李头问烦了，说：“告诉你也记不住，你上炕，咱俩再整几盅，然后你拜我为师，我就教你几手，我可不像你那样小气，会点东西瞒着我。”

　　“拜你为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也分不清咱俩谁是领导。”

　　“哎！你说对了，我一辈子也没当过领导，这是我家，我就是领导，你要不拜就走人，我不求你！”

　　“好，拜！拜！你现在就教我吧。”

　　“别急，没那么便宜，你先喝三杯酒，叫我一声师傅就成！”

　　老李头的老伴在一旁看不过去，说老李太过分，求你点破事还这样难为人家。

　　老刘头说：“喝就喝，喝酒我也比你强！”说完话一连气干了三杯，可就是不肯叫师傅。老李头不依不饶，说不叫师傅就走人，酒也算白喝。

　　“李师傅。”老刘头小声嘟囔一句。老李头说，岁数大了，耳朵背没听清楚。老伴说：“算了！别难为刘主任了，我都听见了。”

　　老李头哈哈大笑，说：“老母猪戴口罩，还挺在乎这张老脸呢，这徒弟收了！喝了一辈子的酒，就这顿酒喝得最痛快！”

　　老刘头不愧年轻时候当过突击队长，学东西就是快，没几天就掌握了钓鱼的技巧，还帮助老李头对渔具进行了改造。老刘头扬言，用不了几年就让老李头拜他为师。老李头说：“晚喽！再过几年咱俩都入土了，到那边，我照样是你的师傅。”

　　几天之后，一条比老李还笨的大鱼上了老刘头的圈套，看着大鱼在岸上蹦跳着，乐得老刘头也跟着手舞足蹈。老李头说：“别美！初学钓鱼的人都有一点运气，过两天咱们再瞧！”

　　快要到家了，老刘头手提大鱼故意把脚步放慢，哪人多就往哪钻，见到认识或不识人总想前去打声招呼，把跟在后面的老李气得直嘟囔：“你就显摆吧！估计走不到家这条鱼就臭了。”老刘头听了嘿嘿直乐。进家后，老刘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老伴赶紧给儿女们打电话，通知他们回家里吃鱼，然后又让老伴去叫李师傅。

　　老伴问：“是哪个李师傅？你还有师傅？！”

　　“就是前院的笨老李……”老刘头不耐烦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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