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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风(全篇)

  风哥的电话来了。

  这时我已经在西站的候车室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担心无聊,便把章鱼和毛地鞭两个抓了来陪我,三个人围了一张小条桌掼小麦。众目睽睽之下,玩不了带彩的,只得就了几瓶啤酒,真真假假地开着玩笑,扯一些陈年的丑事,互相敲打着,在不知不觉间,桌子上已经多了八九个空酒瓶,我等的人也到了。

  趴在出站口的栏杆上,我在脑子里搜索风哥的样子。风哥是一家著名钓鱼网站的野钓版斑竹,在这个堂口里,大约有上万名换了帖的弟兄和无数行踪不定的游侠,在这块地盘上,风哥就是我们的大哥。

  风哥是四川人,天府之国,青山秀水,偏偏一副东北人的大身板,龙行虎步,膀大腰圆,络腮胡须,铜铃大眼,有兄弟戏称,哥哥往普京身后一站,那就是克里姆林宫的保镖,绝不是盖的。

  处得久了,常有人拿风哥的身世开玩笑,这其中传得最邪乎的,还是我给闹的。说风大伯从山东闯关东到了关外,娶了黑龙江的风大婶,造了小风哥,三岁的时候,却叫拍花的给掳了去,一路卖到了四川。这还不够埋汰的,我又在坛子里呼吁兄弟们在网网上搞个寻亲启事,说保不准风大伯也是咱们同道中人,到时侯网上相认,那可是千里亲情一线牵,美事呀,风哥还不得包架专机请小兄弟到四川来个水库百日游啊。

  这不,才蹦达了没几天,俺的江湖名声便“噌噌”地往上涨,眼见贵宾的宝座指日可待,正寻思着再给加点料,捞点好处。这一日,忽听闻风哥召集了堂口四大护法,开香堂议事,便知不妙。果然,屏幕右上角那一朵小花开始闪啊闪,是组织,给我发来了终极追魂短消息,罪名是以下犯上,混淆视听,浑水摸鱼,严重扰乱社区秩序,违反了《江湖治安管理条例》,本应严惩不殆,逐出山门。姑念余初犯,年幼无知,暂记黑点一个,着发文十篇,以功抵过,再观后效。

  此事本已告一段落,谁曾想不几日却又闹得江湖尽知,原来有一混混,绰号“我不拍砖我拍花”,跳将出来,控告俺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对其进行了惨无人道的人身攻击,致使在道上人人喊打,寸步难行。最可恨处,这厮竟拦轿喊冤,越级上访,定要讨个说法。

  吾取其拜山名帖,细查下来,不过是一新手新手新新手,论辈分,只相当于丐帮二袋弟子,菜鸟都不算,顶多是个草鸡。屁股都还没焐热,竟也敢与我等前辈理论,不由得人恶向胆边生,当时就想一掌拍死,但又顾及到江湖流言,恐担上倚强凌弱的恶名,遂将其帖子调出,细细观来,果然是字字血泪,叫人动容。

  其称,某一日忘穿马甲占了回沙发,不曾想,从板凳到地下室,上百楼的回帖竟是一水齐的十三个字:“拍花的来了,踩死他,为大哥报仇”。那楼砌的,跟吊线打的似的,几百层啊。就是委屈了盖楼的那位兄弟,陪着挨了好几十枚蛋蛋。

  这小子一直靠灌个水,帮个场子混口饭吃,发了篇处女帖子,竟然被起哄置了顶,还闹腾着要大哥出来主持公道,看样子不把我立地除名,毁尸灭迹誓不罢休。那一帮摇旗呐喊的,怜香惜玉者有之,隔岸观火者有之,出谋划策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竟没有一个为俺讲话的,全不见了平素兄弟情分,这不是要俺的好看吗。看来是该检讨一下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了,做人还是低调点好,出来混,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正当本人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之际,我安插在总坛的线人来报:“大哥近期将赴邻省公干,该如何如何,自己掂量着办吧”。真是天赐良机,上天给了俺一个表露忠心的机会。几次三番,以良塘相许,美酒诱之,大哥终于答应移驾南巡,这才召集一干人等,接驾……

  胡思乱想间,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想啥哪,看看是不是来了。”章鱼他们小哥几个在坛子里也就挂了个名,老是听我说大哥的英雄事迹,久闻大名,却一直不知道大哥长个啥子模样。

  “来了、来了”,正说话间,就见出站的人流如奔腾的潮水,漫过天桥,涌了过来。

  有一种人,即使淹没在人群中,你也会一眼把他认出来,风哥就是这样的人。

  有一种人,即使不拿正眼瞧你,你也能感受到他炽热的光芒,风哥就是这样的人。

  有一种人,有将近一米九的个头和牛铃般的大眼,风哥就是这样的人。

  当风哥站到我的面前,那感觉就象是一堵墙缓缓地移了过来。舟车劳顿之后,在那张略带黑紫的脸膛上,竟然看不到一丝疲倦的神色。当握住风哥那温暖,厚实的手掌,我知道,这里就是港湾。

  章鱼是开着他那辆柴油动力,人货混装越野大吉普来的,这是我们日常作案的代步工具,车身宽阔,顶子高,后排的座位拆了,可以装上四个人的全套家伙。车子马力大,又皮实,跟着我们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这次,小兄弟们原打算换一辆拉风一点的小轿,说让大哥威风威风,我拦着没让。这会儿,两小子都冲着我竖起了大拇哥:“还是哥哥英明”。

  风哥来的这趟车在半路上出了点毛病,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天已经微微擦黑。一路驶来,身后的路灯依次亮了,象是在为大哥接风。

  我把这次聚会的地点放在城东的天府大酒店,地儿有点偏,但这里是全市最正宗的川式风味,连厨子说话都是一嘴的花椒味。这里我只赏脸来过一次,啥子味道没尝出来,就一个字“辣”,而且被搞得是后门不通,坐立不安了好几天。总之,后来就没敢再跨进大门半步。

  在我们这座城市,经常挂在坛子里的,总共有十几位。一年到头,也会找这般那般理由,在一起聚聚。这一次听说风哥要来,破天荒地一个不缺全到了。而且,都美其名曰要为我向哥哥求情。这帮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等着吧,肯定得往死了宰我,没办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风哥很健谈,说话条理清晰,思路开阔,不愧是统领上万人的大干部。从车站到饭店的十几分钟时间里,他给我们介绍了此行的目的,原是要到临省筹备一家大型购物商场的前期准备工作,从选址,征地,招标,采办,各类关系打点到招工,备货,仓储,物流,宣传,销售,事无巨细,都要风哥亲自过问。他在每一个地区停留的时间,一般都不会超过两年,一块根据地打下来之后,马上就要转换战场。这几年,在整个华东地区,经风哥一手操办起来的大超市就有三四家。这一次,为了到这里来和兄弟们聚一聚,他百忙之中挤了一晚的时间出来。我没想到的是,这次竟会耽误到风哥的正经事,真是不好意思。

  推开包厢门,哥几个正三五成堆的瞎侃着,看得出来,大家伙都很兴奋。妖二和船头正在为天丝线和风行线哪个好用争得面红耳赤,这两个土人,最近迷上了台钓,半瓶醋的水平,却成天冒充高手,半点也不把我这个当师傅的放在眼里。

  风哥一进来,刚刚还在神五神六的几个家伙立马安静了下来,几秒钟的沉默之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一下子全聚拢了过来。

  我们这帮人大多是已经在网上神交已久,虽然,有时挂在论坛上可以一连聊上几个小时,但真正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在座各位都对风哥仰慕已久,今天得了这个机会亲近,自然是谁都不想错过,倒是把我这个请罪的给撂在了一边,连插个话的功夫都得不上。

  包厢门一直虚掩着,服务小姐已伸头进来打探了好几回,瞧里面正热闹着,没敢打搅,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怯生生地问到:“请问是不是可以出菜了”。我正好借机把众人分开,一边招呼着上菜,一边安排大家入座。

  闲言不表,就这一通海造,一个个的都没忘了挤兑我,这帮白眼狼,好酒好菜地伺候着,原指望能替我美言几句,没想到都变着法儿祸害我。从上幼儿园时掰生产队黄瓜,到现在为了钓鱼给老婆写保证书,这一般般的丑事,现在都安到了我头上,可怜好多连我自己都闻所未闻。不过还真得佩服他们造谣的本事,象半夜回家被关在门外,在楼道里蹲了一宿这样的怂事,明明是妖二老婆找我老婆告状时抖落出来的,非得逼着我照单全收,你说我冤不冤啊。

  酒过三旬,大伙是越喝越有情绪,难得都放开了量,带过来的两箱剑南春就只剩桌上开过的两瓶,其余的全部见了底。风哥一直是谈笑风生,来者不拒,这边几个量浅的,刚刚还蹦得欢,现在已经明显感觉到舌头不听使唤了,冲着风哥是一个劲地傻笑,一副奴颜卑膝的样子,再拼下去,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丑事来。看来,在几个小子钻桌子底下之前,得要出个题目过过桥,让大伙儿缓一缓了。

  我知道,在群里一直流传着一件往事,是关于风哥和原来论坛另一位大佬的,很江湖,也很传奇。但是,只有几位骨灰级元老知道详情,象我这样的活跃分子,也只是略略地知道一个大概,今天不如借了这个机会,央风哥将这段轶事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

  “大家伙儿都静一静,”我端着杯子站了起来,“今天兄弟们为了我的事,都受累了。特别是咱们大哥,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和大家见面,我很感动,也不想多讲什么废话,这杯酒我敬大家。”一仰脖,杯中酒全都倒进了嘴里。“刚好大哥在这里,有件事搁在心里很长时间了,一直想知道个究竟,而且,这事没有谁比大哥更清楚的了,我想请哥哥给咱们讲一讲,让大家也长长见识。”

  说到这里,满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几个已经趴在桌子上的也都把头抬了起来。风哥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手中的杯子放了下来,微笑着等我的下文。

  “咱们论坛里不是一直有这么个传闻吗,是关于大哥和原来坛子里另外一位大人物的一场颠峰对决。这个事儿可能大家多少都有点耳闻,但知道详情的,只有那么几个老资格的管理员,可是,不管我怎么忽悠,几个老家伙就是不肯透露半点风声。”

  话说到这里,桌上的一大半人也都明白了我的意图,跟着附和到:“对、对,这事我们也都听说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大哥你就给我们讲讲吧。”

  我重新站起身来,把面前的杯子加满了酒,招呼弟兄们:“都站起来啊,看来我这话是替你们 大家讲的了,这杯酒就一起敬大哥,大哥您坐,完了咱这酒就先告一段落。今天高兴,都不许喝醉了,还得听哥哥给咱们讲故事呢。”

  风哥听我说完了,有点吃惊,可能没想到我说的竟然是这么件事。他双手撑住桌沿,将身体缓缓靠在椅背上,目光顺着桌边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我的身上,又感觉那目光穿透了我的身体,停留在遥远的某个地方。

  “那件事已经过去四五年了,如今站里的几位管理员,当时都是我们请的见证,事情结束了以后,是我请他们不要将结果传出去的。”风哥说道,“今天,既然大伙提了出来,这点子事看来是非要拿出来见见光了,我们就只当讲的是一个不相干的故事,关起门来讲,过了今天,大家就把它忘了吧。”

  “当初的一席玩笑话,一时意气用事,谁知到最后竟然当了真,还使得论坛里损失了一员得力干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后悔。”

  风哥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当初我们这个网站刚办起来不久,总共也就千把号人,这其中,有原来在其它网站混迹过的,包括现在我们管理层的几位,经验相对丰富,转投到这里,自然就成了主力军。”

  “那时的网站管理,与其它地方相比,环境更加自由,宽松,发文大部分还是以纯文字为主,不象现在,上传图片占了大半的篇幅。大家都较着劲地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上传一篇好的文章会引来一片由衷的赞叹,回帖也大都是有感而发,有很强的互动性,也有着很浓厚的文学氛围。所以,不少人是花了相当的心思在网站的建设上,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里就等于是很多人置的二房,泡在上面的时间比陪老婆的时间还要多。”

  “在那段时期,论坛上最活跃的两个人,应该是我和另一个网名叫任我行的。巧合的很,我的注册名是风清扬,两个又都是四川人,所以大家就开始称呼我们两人是笑傲江湖组合。”

  “开始时网站的流量并没有现在这么大,对发文也没有篇数的限制,我那时刚好结束了一个地区的项目,有大量的时间泡在网上。而从记事起就跟着姥爷在水库边钓鱼,三十几年的垂钓生涯,使得我积累了大量的实战经验,也有着自己的一些心得。而且,在我们那个县城,我还是接触和推广台钓最早的一批人,这种种优势,都使得我在论坛里如鱼得水,所发的帖子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讲,在当时都是首屈一指的。身边自然就慢慢积聚了为数不少的一批拥趸,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粉丝,所以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那几年,利用休假的机会,川内几大著名的水库几乎都留下过我的足迹,这些回忆和实战中的种种得失,都被我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了下来。这些日记保证了我每天至少三四篇的发文量,这在当时几乎可以说是无人能及。”

  说到这里,我发现,风哥的眼神中有了一丝闪动的光彩。看得出来,他已经渐渐地投入到那段往事中去了。

  “这种一枝独秀的情况持续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论坛上忽然冒出了一个网名叫任我行的新人,开始时并不显山露水,只偶而发上个把帖子,给人的感觉是文笔清新,特别是技术类的文章,很有些理论功底,看得出来,曾受到过专业、系统地培训,科班出身,一招一式都透出正规,是个不促销第4季8月8日启动,您准备好了吗不扣的技术流。”

  “事情的发展有时象是早就注定的,这之后,我因为要处理公司的事情,不得不暂时离开。两个月之后回来,就发现这个叫任我行的完全填补了我不在时的空白,从池钓到库钓,从小说到游记,发贴数目井喷式地增长,而且,几乎是全线飘红,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之势。”

  “我那时也年轻,当然,这点前浪也不甘心就这么死在沙滩上,所以,后来的那段时间,为了重振威名,提高出境率,我是不分白天黑夜地泡在论坛上,绞尽脑汁,把肚子里的那点货色全都抖了出来,就为这,还把家庭都冷落了,没少挨你们嫂子的批评。”

  “我当时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脑细胞,存货都被抖落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下去。但不论我怎么努力,却也只能维持一个不相上下的局面。看得出来,任我行也已经使出了看家的本领,把祖宗三代的陈年旧事都翻了出来,一时间杀得是天昏地暗,草木无光。”

  “那时,论坛上自发地分成了两大阵营,自封为华山派和明教,两派的粉丝每天都会守在电脑面前,为各自的偶像摇旗呐喊。由于立场的不同,两边难免会产生分歧,有时候不免会有一些过激的言语出现,这就违背了切磋交流的本意,慢慢地竟生出了一点火药味。我们二人原本都不是十分在意的性格,但架不住大伙儿在下面扛着,渐渐地也就骑虎难下,暗含了较劲的味道。但是总的来说,两个人惺惺相惜,在内心深处都视对方为最大的知己,有时还会发文相互呼应。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真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啊。”

  在座的就有华山派的,想到曾经亲身参与其中,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种局面持续了有将近半年时间,我把工作之外的所有闲暇都投入到这场pk当中,”风哥用了一个当下十分流行的词汇,“时光在不只不觉中流走,翻看文集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在你追我赶的过程中,精华贴的总量竟几乎占了论坛的半壁江山,经常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让一干看客是大呼过瘾。”

  风哥稍作停顿,大家都纷纷举起了杯,为往事干杯。

  那一场盛事,此刻就象是一部怀旧的电影,在每个人的脑海里,一幕幕地翻过。和所有主人公的命运一样,在极致的绚烂之后,终归都会步入平淡。只是结果往往不会尽如人意,因为人生不是喜剧片,不会总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啊!”

  气氛有了一丝淡淡的忧伤,我们知道,决胜时刻就要上演了。

  “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到了后来,我们都感觉到有一点力不从心,只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在苦苦支撑。而那个时候,我们的网站也已经度过了她一岁的生日,经历了从青涩到渐渐成熟的过程,在内部管理和人事调度上都需要作一次重新的安排,以便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于是,在多次洗牌之后,有一个野钓版斑竹的位置空了出来。”

  “我其实是一个闲云野鹤惯了的人,最受不得约束,这从我工作的性质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次版主之争,我原来并不打算置身其中,只想做个看客。但形势的发展往往由不得自己做主,不管愿不愿意,最后的竞争都无可避免地落在了我和任我行的身上。”

  “关于这件事,我们两个当事人在私下也作过许多的交流,虽然两人对做不做这个版主都不是那么在乎,但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可以控制的范围了。整个网站围绕着我们两个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两派网友的交战正在不断地升级,甚至有些朋友开始相互进行人身攻击,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内部的团结。在这样的关口,即使有一方想主动放弃,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了。”

  我在那时就是属于煽风点火比较厉害的,想到这些,不免有些汗颜。

  风哥接着说:“争吵还在一天天地继续,没有人能够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任何一方提出的观点,马上就会被淹没在另一派的一片否定声中。事情是越闹越大,整个管理层都被牵动了起来,但谁也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法 ,甚至由两人共同担任的提议都被网友们一致推翻了。大家都在等待一个结果,而身在风口浪尖的我们却早已心知肚明,这只能是一个一山不容二虎的结果,到了最后,这一切还得由我们两人来自行解决。江湖人,江湖事,就到江湖中去解决吧,只是江湖向来都是无情的。”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风哥忽然吟了谭嗣同的两句诗,这本是写生死大义的,此刻听来,凭添几分悲壮。

  “我们在同一点出发,沿各自的轨迹前行,没想到的是,到了最后,却又不得不在一点上相撞。”

  此刻,风哥的脸上写满了落寞,还有无奈。

  “既然是自行解决,按照我们两个的性格,都希望能有一个安静的环境,不受人打扰。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只是想给一直支持我们的朋友们一个交代,同时也给自己一个交代。至于请几位相熟的作个见证,除了求个公平之外,可能还是有一点虚名在作怪吧。”

  “经过大家集体研究,一致同意把这次对决放在某个水库,既然是选野钓版版主,总不成到池子里去比试捞鱼吧。至于具体的地点和决胜的方式,就由两人自行协商。最后商定的结果是由我来定地点,而任我行则提出比试由三部分组成,以单重、总重和数量三块计成绩,限定竿数,采取三局两胜制。这规则看起来很公平,甚至对任我行要有利,因为他台钓的基础比我好,比试数量的这一场几乎可以说是赢定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我已经占了很大的先机。胜负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倾斜了。”

  风哥说到这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放在杯子上的手拿起又放下,语气也变得越来越缓慢。

  “正式的比试定在七天之后,这期间双方可以进行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我会先将大家带到我选定的水库,选这个地方我也曾犹豫再三,但到底还是免不了对胜负的纠着,在境界上,就已经先输了一层。”

  “这里位于川西,深藏在一片连绵的青山之中,是依山势自然形成,两岸都是陡峭的绝壁,鲜有人迹到达。水库的海拔很高,只有一条机耕路到达山脚,再要上去,就只能靠肩挑背驮了。五六十年代,在全国上下大修水利的浪潮中,这里的人民以极大的热情和无私的奉献精神在两山之间修建了两座大坝,截流而成一座水库。想象一下吧,在当时的交通和技术条件下,完成这么大的一项工程,需要花费多少人力和物力。而更为讽刺的是,水库建成之后,就一直没有投入到实际的使用中。建库初期,当地政府曾经投放过一批鱼苗,加上原先库中自然生成的鱼类,繁殖至今,由于没有遭受任何破坏性的捕捞,所以鱼类资源保持地相当好,不论从数量还是单体重量上来讲,在川内的水库中,都可以排在前列。”

  “这里的山民大多是零散地分布在大山的深处,水库周围相对集中一些,但也只有十几户散居在库边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各人家过着自给自足的农林生活。家中的青壮年多数都到城市里去打工了,只剩下老人和妇孺,留守在这青山之中,艰难度日。”

  “山里有一家兄弟两人住在一起的,姓周,哥哥已经成家,小周在我们公司打工,知道我喜欢钓鱼,有一次就把我带到了他们家,连钓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钓了多少鱼我根本就没有印象,随钓随放,都麻木了,再多的渔获都无法带回家,只在中途拿了几条大的给大周媳妇去做了吃食。来的时候,光是把粮草和武器弹药搬运到水库边,就花了两个人整整半天的时间。那次我带去的线组和几支浮漂基本都消耗光了,没带矶竿是最大的失误,手竿在和大鱼的抗衡中,往往是一个回合不到就败下阵来,海竿擒获的最大一条草鱼是二十几斤,再大的也有,就拿不上来了。”

  “那次以后,我得空就会去小玩上几天,每次只带上一两根矶竿,一个小帐篷,和一些必不可少的装备。吃饭在小周家,睡觉我喜欢清净,就一个人住在帐篷里,反正夜钓的地点离屋子也不远,鸡鸣犬吠之声听得是一清二楚。当地民风淳朴,安全的问题完全不用顾虑。每次去我都会尽可能多地带上一些吃的和生活用品,他们出山一次不容易,又不肯收我的钱,就只能用一些香烟和用物来表示心意了。”

  “随着出钓次数的增多,小周家附近各处的地势渐渐地被我摸索得八九不离十。我发现,这个水库有一个很有规律的现象,把握好的话,对渔获会产生相当大的影响,这也是我将此次比试选择在这里的原因。这是后话,先卖个关子,大家一会儿就会知道了。”

  风哥一口气讲了这么一大段,虽然喝了不少的酒,但是,在故事的叙述上,仍然显得很有条理,前因后果,都交代地十分清楚。

  服务员又进来加了一圈茶,小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也难怪,谁见过喝完这么多酒还这么老实的,和刚来时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风哥接着说:“那天我们一行七人,从山脚处下车,开始步行上山。我来的次数多了,在葱郁的林木中穿行,早就轻车熟路。这里的山路少有人走,基本都被腐败的落叶覆盖,深一脚,浅一脚,着实耗费人的精力。山间小径有时会被淹没在浓密的灌木丛中,各种藤蔓交织,将前行的道路堵得是严严实实,这时,就只能靠小周用手中的砍刀来帮我们开路。这座山的海拔原本就比较高,遇上坡度陡的路段,手脚并用是少不了的。我们中间有两位年岁大了一点,一路上遭了不少的罪,终于,在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摸爬滚打之后,一泓碧水如山间碧玉,呈现在我们面前。”

  “小周家三间土坯房,就建在山腰处,离水边不过几百米距离。大家在院子里休息了一段时间,慢慢地恢复过来之后,这才一起下到库边,开始观察眼前的这座水库。”

  “时值初秋,生命绽放到最绚烂的时刻,满山的林木将积聚了一年的能量,尽情地释放了出来,仿佛一幅厚重的丹青,铺写在绵延的群山之上。”

  “山势逶迤,两岸壁立,沟谷中一湾碧水自极目处蜿蜒而来,随坡度渐缓,在我们面前凝成大大的一潭。”

  “眼前风景如画,但今天我们却没有太多的心思欣赏,很快就开始进入了正题。小周将周围里许范围内的地形和水势给大家作了一个详尽的介绍,能下钩处大约两百米宽度,近岸大多是淹没在水中的玉米田,深度约在三米,是夜钓大鱼的好地方。玉米地有二十余米宽,对面就是削直的山壁,库中央水深处可达二十几米,地势相当平坦,接近平底,是个天造地设的好地方。”

  “任我行带了一根矶竿上山,这时拿了出来,采用棉线结滑漂远投定水深的方法,挂重坠无钩线组,逐一地搜索面前的水域。我们出发的时候正是日上三竿,现在,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没有了树木的遮蔽,颇有一点秋老虎的厉害,几个人只得移到右首不远处的一片竹林,一边吃着干粮,喝着自带的矿泉水,一边欣赏任我行近乎标准的抛投动作。”

  “半个时辰之后,任我行已经将周围的水域全部搜索完毕,打完最后一竿,气定神闲,全无半点焦躁神色,确实是高手风范。”

  “在回程的汽车上,大家对即将到来的比试又进行了一些规则上的补充。根据实际情况,规定每人可以使用四根渔竿,钓法不限,各取所长,有效鱼为除白条等小杂鱼以外的所有鱼种,时间由原先的两天缩减为一天一夜。道路的难行不允许有太大的体力消耗,毕竟,要照顾到队伍里两位年迈的前辈,从天南地北赶过来一次不容易,比赛重要,老人家的身体更重要。”

  “比试定在三天后举行,战前的准备工作一点儿都大意不得。大赛在即,武器装备需要全方位的检查。我选用了两根五米四的重矶,新置了大号线轮,钓线全部换用二百米五号编织线,竿子的每一节,每一个过线环都一再检验,直至确认万无一失。我知道,比赛时间越短,留给你改正错误的机会就越少,任何一点上的疏忽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第二天下午,小周打电话说他哥到市里来了,并专门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昨天一起去的那个人今天上午带了两个工人,扛了两大麻袋的甜酿玉米到他家,租船到库中撒了一袋,并留下一百元钱,请他哥在明后两天清晨分两次将剩余的玉米投到他指定的地点。大周听他兄弟说起过我们比试的事情,怕我吃亏,专程赶来把这件事告诉我。我没想到的是任我行这么心急,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正合了我的心意,也省了我不少的功夫。”

  “我让小周告诉他哥,就按那人的要求办,只是那袋玉米不要全部撒到水里,留一点给我,自有用处。”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老天很眷顾我们,这几天都没有下雨,当天更是难得的晴空万里,秋高气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天气。我这次一共就带了两根矶竿,一把五米多长的自制抄网,和一大捆尼龙绳,连饵料都没有带。任我行带足了四根竿,一根五米四的台钓竿,一根四米五加三米六换把的台钓竿,两根矶竿。 饵料,抄网,鱼户一应俱全,加上竿架,钓台,把个大渔具包塞得是满满堂堂。我们凌晨出发,天色微明到达山脚,等来到水库边的时候,已是骄阳当空,拿出手机看一下时间,将将要到九点,择时不如撞时,就约定九时开战,第二天此时准时收竿。再见胜负。”

  真正的高潮就要来临,虽然都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之前的描述更加增添了大家的好奇,不明白风哥在这样的形势下是如何剑走偏锋,出奇至胜的,而且显得是那么胸有成竹。一方早已厉兵秣马,而另一方则始终按兵不动,胜负之数看似早就排定,然而结果偏偏出人意料,不是身临其境,谁又能看得懂呢?”

  风哥点上一支烟,在袅绕的烟雾中,继续为我们讲述。

  “任我行在码头右侧第十七棵树前坐定,将两根矶竿串钩挂玉米线组投到前方约六十米的距离。搭炮台的地点正位于被淹没的玉米地边缘,可以隐约看到脚下的田埂,是涨水前到田间劳作的道路。此处正对着对面山峰最高点,一眼望去,山尖在水面的倒影恰恰就是矶竿钓组的入水点,想必也是这几天任我行打重窝的地方。只花了半个时辰的工夫,他就准确地找到了最佳的位置,也是我每次来最喜欢下竿的地点。此处是一块篮球场大小的平地,比周围地势略低,前侧是一陡坎,形成天然的遮蔽,窝点就打在坎沿下方,本就是个天然的鱼窝。在眼前的这一片水域,已经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高手出招,果然是一击致命。”

  “我到大周家取了留给我的小半袋甜酿玉米,和几十条养在水桶中的泥鳅,回到原处,对人员进行了简单的分工。年岁较大的就留在任我行的身边,充当裁判。另外两个年轻一点的则跟我一组。小周帮我们搬运一些帐篷和干粮、饮用水之类的,四个人绕过前方的竹林,又翻过两座小山包,足足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来到一处断崖之上。看得出来,就连小周都是一脸诧异的神色,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把钓点选在这个人迹罕至之所。”

  “此处距离我们刚才分手的地方直线距离都有将近一公里。是一处山嘴的拐弯,江钓徊水倒是一个好地方,但对于库钓来说,看不出任何的优势。面前的水域只有数千平米,左侧是一小段略窄的水道与大水面想连,右侧的河道水面宽度突然锐减,形成一条河流随山势而下,顺流望去,隐约可以看到远处的库坝。两块水面组成了一个葫芦形,任我行在葫芦肚子上,而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则正好就在葫芦嘴边上。”

  “小周送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后就回去了,我嘱咐他明天早上九点准时来接我们。三个人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战场,用小周留下的砍刀整理出一块空地,毕竟要在这里待上一天一夜,准备工作还是做足一点好。帐篷只搭了一顶,两个督战的轮流休息,我是一刻也不能松懈。现在我的心里也开始有点忐忑,面对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胜负之数变得有些难料。”

  “两套串钩挂玉米线组带着完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五十米开外小水面与下游河道相接处靠左的一侧,从线与水面的夹角推断,这里的水深大概在十五米,和我估计的一模一样。崖下水面与我们脚底的落差有四米多,将组装好的抄网伸下去,抄网头刚好没入水中。每年的这个时候,库中的水面总是保持在相同的水平,看来,前段时间的大雨并没有对蓄水量造成什么影响,一切都正朝着我的预想按部就班地进行。”

  “准备工作忙完之后,距离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两根竿子并立在山崖边,仿佛站岗的哨兵,警惕的注视着远方的每一点风吹草动,竿尖在山风的摇曳下,微微颤抖。”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右手边的那一支竿竿尖就开始有节奏地点动,幸福来得真是太快了,快得都有点让人不敢相信。我们三人一起站起身来,我把抄网拉开,放在了顺手的地方。”

  “水底的鱼并没有让我们等待太久,紧接着就是一个强有力的大弯腰,力度沉稳而霸道,竿尖已经深深地弯向水面,我上前一把将竿子抄起,用力向后一甩就挂上了。鱼在水底停顿了有一两秒钟的时间,紧接着,就是一股大力传到手上,我立马松了半圈曳力,将竿子倒过来,给了一点向左的牵力,把鱼从窝子里领了出来,就任由它带着线向左前方游去。”

  “线轮中的线瞬间出去了将近一半,也就十几秒钟的时间,待出线速度有所减缓,我开始尝试着往回收线。收回的过程中感觉抵抗的力量并不是太猛烈,几次要线都显得力不从心,我迅速判断出这条鱼也就在十斤上下,在这么强势的竿线面前是毫无招架之力的。我没有再给水下的对手太多的表演机会,直接调紧曳力,加大摇轮的力量,霸王硬上弓,只用了三五分钟的时间,就将一条将近一米长的草鱼放翻在了水面上。”

  “大草体形瘦长,同样尺寸的鱼如果在养殖塘里最少也得二三十斤,但此刻躺在我们脚下的这条绝对不会超过十五斤。在海拔千米的冷水库中,能够自然生长到这么大的规格,至少也要在十龄以上,它的冲击力和耐力是一般养殖鱼类所无法比拟的,但这次他碰上了我这个对手和这样变态的装备,任何抵抗都只能是徒劳的。”

  “身后的一大捆尼龙绳很快就派上了用场,截了一段,给鱼上好笼头,用抄网兜着放牛到水中,看着在水面上大口喘气的战利品,我有一种深深的满足感。”

  故事的描述已经渐入佳境,我们此刻仿佛就身处在那连绵的青山之上,有山风扑面而来,大家都沉浸在无边的遐想之中,想象着正在与风哥并肩作战。

  “好的开始就预示了今天将会是丰收的一天,”风哥笑着说:“任我行的自制玉米还真的是效果非凡,十几二十斤重的草鱼是接连上钩,间或还有五到十斤的野鲤收入囊中。每一条鱼中钩之后,我都会立刻将其牵出窝外遛鱼,窝内的鱼自始至终都没有受到惊扰。到傍晚之前,我都是在机械地重复着中鱼,遛鱼、抄鱼的过程,崖下已经排了一大溜的战利品,虽然还没有碰到够分量的大鱼,但总重应该不会低于一百五十斤了。”

  “两边的裁判在日落之前进行了一下电话沟通,任我行在我们走后又补了一遍窝子,从里面一共拉出来六条大鱼,其中有一条在三十几斤,但在两个小时之前,他的矶竿就基本哑火。手竿上的都是半斤把的鲫鱼和二三斤的小鲤,数量不少,总重加起来也有一百斤出头了。”

  “数量这一场我早就自动放弃,现在看来这样的选择真的是非常明智,总重量我可以说是稳操胜券,只是在单重这一项上,出了一点意外情况,但这本来就存在许多不可控因素,出现什么样的结果都在情理之中。好在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一半,我迅速作出了一些调整,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绕到钓点附近,将剩余的一小袋玉米大部分都撒在窝子里,要搏大鱼,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我相信,幸运迟早会来光顾的。”

  暮色渐渐笼罩了整个山野,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辉也被黑夜吞没,周遭变得一片寂静。归巢的林鸟集体停止了鸣叫,浓重的夜色扑面而来,气氛显得深沉而凝重。星光的幕布已经拉开,战士们又将重新吹响进攻的号角。

  “夜渐深,鱼的吃口更加疯狂,竿尖上的夜光漂一次又一次地压向水面,但每次几乎相同的手感却又让我一次次地感到失望,总重的增加现在只是一个数字的概念,已经不存在任何实际意义。眼看着时针和分针在一天里又将转到重复的位置,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时光的流逝是那样地匆忙,面对可能到来的失败,我的心也不禁有一点乱了。”

  “时间并没有因为我的焦急而停止它的脚步,仍在分秒不停地向前,眼看月亮就要骑上对面的山峰,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一片云又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夜色顿时暗了几分。”

  “竿尖的那点荧光如朝圣者手中的香火,再次向大山深处弯下了腰,只是不知道这次上天赐给我的又会是什么样的礼物?”

  “提竿,刺鱼,顺手松曳力,重复的程序,但这次却没有传来熟悉的向外窜的力道,远处的手感犹如挂底,再次加力仍然是纹丝不动,我的神经一下子崩紧了,是它吗?”

  “我将竿尾抵在腰间,退后几步,再次尝试加大摇轮的力量,竿身已经弯成了一张大弓,从线的那一头传过来的却依旧是深不可测的沉默。这里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遇到过挂底的情况,应该不会是钓到地球了,我们三人对视片刻,从相互的眼神中读到的是同样的肯定。果然,又过了一会儿,一股缓慢而沉稳的力道终于传到了手中。”

  “钓到过超级大鱼的人都应该知道,越大的鱼,在水底的劲道就越绵实。四五十斤以上的大物,在水下只要一摆头,一般的线组都会应声而断,所以巨物大多不会用狂冲乱窜的办法来摆脱嘴上的钩子。它们最擅长的招数就是打持久战,感觉不能立刻脱身而去,它就会利用打桩,埋塘等种种手段,尽可能地保存体力,等待你松懈、麻痹的时候突然发力,往往就能在瞬间拉断钩线。遛这种级别的大鱼是体力、意志和技术的集中体现,稍有不慎或者急躁就会导致前功尽弃,看来,我现在碰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超级对手,一场持久战已经拉开了序幕。”

  “大鱼最初只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游动,可以感觉出,鱼正在试图利用左右摆头来挣脱嘴上的束缚,我努力控制住竿子的角度和出线的速度,以不变应万变,等待大鱼发飙的那一刻。”

  “可能是曳力调整地偏松了点,初次发力杯中的线就出去了一百多米,我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中钩的是大草。草鱼性子躁,这库中大青鱼原本就不多,碰上的几率更是微乎其微。相比较而言,草鱼的体型达不到大青鱼的规格,耐力也有所不如,但草鱼在瞬间的爆发力更强,往往会在一个方向上不间断的要线,直到竿线承受不了被拉断为止。”

  “线轮中的线眼看着已经所剩无几,鱼还在一个劲地往前冲,我迅速将曳力调紧了一点,右手把住摇杆,加力往回摇轮,收回几圈之后,鱼和人在一百多米远的地方进入了僵持。抓住这短暂的调整,我用眼角的余光对剩余的线量作了一下估算,杯中的线还能作为一次缓冲的储备,如果线被拉光,竿子不能发挥它的弹性,出现拔河的状况,那么,即使强如五号大力马也将变得不堪一击。”

  “又相持了一段时间,感觉大鱼不再发力要线,我试着加大往回摇轮的力量,慢慢地鱼跟着线过来了,一下子就收回了有四五十米之多,看到线轮中越来越多的储线量,我的心里渐渐有了底。”

  “在距离岸边七八十米远的地方,大草再一次发力,拖着沉重的曳力又向外窜了几十米,我一直紧绷着竿子,始终保持适当的反作用力在鱼的身上,让它负重游动,大鱼稍有停顿,我就立刻往回收线,不给它一丝喘息的机会。夜空里一片寂静,只有线轮‘滴答’的出线声显得格外清脆、悦耳,就这样,来回往复中,人和鱼在线的两端展开了拉锯战。”

  “云来了又走,夜忽暗忽明,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近半个小时,我的手心早就见了汗,没有人可以换手,两只胳膊已经酸疼难耐。之前生拉硬拽了二百多斤的渔货,没有感觉到一丝疲惫,现在和水下未见面的对手搏斗了这么些回合,却使得我的体力接近了透支的边缘。”

  “大草终于被拉到了距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到了水的中上层,再也无力深潜,水面上月光的倒影不时被大鱼翻起的水花搅动地支离破碎。因为担心强光的照射会激发鱼的野性,我们都把头灯关了,所以现在完全是摸黑作战,全凭手上的感觉来控制收放线的力度。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刻,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我更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在心里一再地告诫自己,稳住,一定要稳住。”

  “渐渐地,水下传来的力量越来越弱,大草已经不再作任何形式的抵抗,手中的感觉就象是挂着一根沉重的浮木,在崖下的水面上任由我拖来拖去。又遛了两圈,我终于忍不住打开了头灯,光圈先是射向遥远的夜空,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移到脚下的这片区域。”

  “刚刚还在拼命挣扎的大鱼,此刻已经彻底缴械投降,肚皮朝上,白花花地一根,一动不动地躺在水面上,在灯光的直射下也不见半点挣扎,看来真的是被我遛狠了,早就没有了还手之力。为保险起见,我还是将曳力松了一些,用右手手肘抵住竿尾,整个小臂靠住竿子的末节,将矶竿竖起,左手操起抄网,用直径一米的钢筋抄网头在鱼身上敲了几下,看到大鱼还是纹丝不动,我迅速将抄网头全部伸入水中,调整了一下鱼的方向,缓缓牵鱼,将鱼身的前半段引入网中,左手顺势向前一送一挑,目送大草乖乖地滑进了一点五米深的网兜,我提了半天的心这才算是落了地。”

  “大鱼上岸之后,我们用随身携带的皮尺给它测量了一下身长和围长,头尾将近1.3米,胸围在60公分以上,重量保守估计也得有个四十到四十五斤,这在草鱼里面可以称得上是巨无霸了。游钓版的周游版主尝试着将大鱼卡住鳃拎了起来,双手举过胸前还有一大截尾巴拖在草地上。经过这一翻搏斗,我的情绪亢奋到了极点,往外掏烟的手都在不由自主地抖动。这会儿,我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回味着刚才的紧张、兴奋,还有巨大的成就感,胜负成败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切显得是那么顺理成章,虽然悬念促销第4季8月8日启动,您准备好了吗磨了人不少时间,但大家还是听得如痴如醉,座中几个在鱼种场腐败过大种鱼的,这会儿都忍不住鼓噪起来,把某年某月某日的英雄往事又拿出来着力渲染了一翻,看架势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不知道的还以为竿下葬送过多少巨物的亡魂。其实这帮小子也就是过一下嘴瘾,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呀,每次去都会送上几副耳环,鱼没耳朵,自然就只能都挂在嘴唇上了。

  等大伙儿安静下来,风哥接着讲到:“一天一夜的期待其实在这一刻就已经划上了终止符,我知道自己已稳操胜券。时间刚过十点,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之后,就感觉秋的凉意正一点一点地袭来。我们将早上清理出的灌木和杂草归拢在一起,堆成一堆点燃了,三个人围在越烧越旺的篝火旁,打开一瓶白酒,就着早就备好的几样冷菜,边喝边聊。”

  “几口烧酒下肚,身上渐渐有了暖意,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得甚是尽兴,我索性将两根竿子都收了起来,酒逢知己,话题一打开就收不住了,自然而然地就转到我们今天的比试上来。”

  “‘你肯定提前几天就已经将窝子打好了,我们知道任我行也是这么做的,这些都无可厚非,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周游是游钓版的版主,和我的关系一直不错,一上来就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但你将钓点选在这样的位置,却叫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和正常的思维也不相符,看你用的玉米,从颜色到味道,和任我行的密制甜酿玉米都是一般无二,我们两个研究了半天,也没有搞出个所以然,现在大局基本已定,这其中的原委还不给我们速速招来。’”

  “我知道这两位已经憋了很长时间,这时侯是再也忍不住了”风哥笑着说,“我当时背对着水库而坐,待周游讲完,回过身去,就看见原本平静的水面此时恰好开始了光影的流动,我招呼他们二人来到崖边,朝眼前的水面一指,说:‘这就是原因。’”

  “二人将头灯打开,光圈集中在身前不远的水面,看不出有明显的异常,我又弯腰拣了一根树枝抛到水中,只见那枝条晃晃悠悠地从左往右流动起来。不一会儿,水流速度就渐渐加快,崖下的一大串的战利品也都跟着调整了身姿,头西尾东,排成了队列是整整齐齐。”

  “这座水库当初选址的时候很下了一番功夫,东西两端都是狭窄的河道,只中间一段两三千米的山谷水面开阔。地势西高东低,开阔处原先应该就是一处深谷,水深十丈有余,相比而言,两侧河道却是十分地浅,也就五六米深度。水库在冬季枯水期修建,两座大坝分别建在上下河道最狭窄处,考虑到夏季涨水的因素,当时在坝身位置各设置了一道泄洪槽。上游还有一座大水库,每年丰水期的时候,都会定期开闸泄水,特别是到了夏末,雨水丰沛,每晚都有专人在大坝上值守,晚上十点准时开闸放水,现在十点刚过,你们看,这水又不请自来了。”

  “说话的工夫,水流越来越快,远处不时有大鱼逆流而上,跃出水面,‘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听得是格外真切。我指住右边河道口的位置,向二人说道:‘下游河道与库底的落差有十几米,相接的地方应该是一整块直立的山石,经库水冲刷这么多年,只在库尾处冲出一小块深潭,河床的形状到现在还是基本未变。’”

  “几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季节,我在小周家门前夜钓时正遇到上游开闸,一瞬间大水奔流而下,将我下午刚撒下的重窝冲得是一干二净,到了第二天,还是在同样的时间,水流又是不期而至,这下夜钓的打算是彻底泡了汤。好不容易熬到隔日天色微明,我找到大周,让他把库区周围的情况给我作了一个详尽的介绍,然后就拿起一根矶竿,揣上一把玉米,象任我行前几天做过的一样,沿着库边,一路披荆斩棘,搜索到了下游库尾的地方。”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能想象得到了,当时也是站在这块山岩上,几十竿子过后,打到现在下钩的位置,紧线收回的过程中竟然从里面拉出了一条大草,刚开始以为是碰上的,第二竿打到同样的位置,不一会就又上鱼了,这下引起了我的注意。经过对前后左右深度的对比,最后发现,这一块数百平米的地方,比相邻水面要深两到三米,与右边河道更是直上直下十几米的落差,想必是这些年库水不断冲刷而成。我白天打下的窝子,被水流冲了一夜,应该大部分都沉积到了这一小块区域,其实等于是把整个窝子都冲到了这里。自从发现这个情况之后,以后我每年夏末的时候来钓鱼,都是白天打窝,晚上到这处山崖之上夜钓,几年下来,年年如此。这次任我行提前三天打下的重窝,到了后半夜就都被流水冲到了这山嘴之下,正是重蹈了我第一次的覆辙。这场比试我保一弃一,单重一场虽然偶然性比较大,但一个在窝里钓,一个为他人做嫁衣,说到底我还是占了很大的便宜,虽然赢了,终究是胜之不武。”

  “故事到此便告一段落,那天的比试并没有坚持到最后,因流水湍急,无法下钩,两边都认为就到此为止。数量和总重两场各执一胜,算是平分秋色,所钓之鱼大部分就地放生,只留下各自最大的一条,待第二日天明再做比较。”

  “隔日清晨,我们几人砍了一根山竹,用绳子将大草头尾捆在竹竿上,抬了下山。到库边将两条鱼并排放在一块,高矮立判,谁胜谁败是一目了然。”

  “那几十条泥鳅是干什么用的,该不是用来涮火锅的吧?”章鱼开四个轮子来的,掌握着我们的生死大权,所以没肯他喝多少酒,现在就数他一个人最清醒,这点细节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原本作得两手打算,想着水流之后用来钓鲶鱼的,后来用不上了,还真拿来涮了火锅,小老弟你能未卜先知啊。”风哥接着说,“回城之后,大家伙聚在一起,席上我主动交代了这其中的蹊跷,几位元老都劝任我行莫要当真,就当兄弟们在一起聚聚,其它事情回头大家一起想办法摆平。当时任我行只是笑笑,未置可否,谁曾想几日之后,等到大家都散了,再到坛子里一看,却发现任我行已连人带号消失不见,连同所有的帖子,都删得一干二净,就好象这个人从没有存在过似的,直到今天,仍是不见踪迹。”

  到此处,风哥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地十分清楚,众人听罢,自然是好一番唏嘘,言语间对任我行都是十分地景仰。这一番回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风哥此刻长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看神色竟是说不出的落寞。

  气氛忽然变得有点沉闷,大家的情绪似乎都受了影响,话也变得少了,酒喝起来就不是那么地顺溜,我不由地后悔打开这个话题。这时有人掏出手机来看时间,时辰不早,这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看来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已是凌晨时分,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很清爽。路边昏黄的灯光下竹枝疏落,树影婆娑,聚散离合在人生的长河中不过是浪花朵朵。那尘世中的你我,就好像是风中的沙砾,随风势而起,又随风势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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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章由hxpp1976于2012-2-21 13:26:04最后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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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文09年完成大半,一直未能结尾。前几日有朋友在回帖中提起,便从电脑中找了出来,勉强续完,一并发在这里,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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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滴神哪,看的我眼睛发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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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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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真看完了,说的是西祠胡同南京野钓版的风哥,版主,还有他教学视频,高人,看了之后才知道什么是三分钓技,七分钓位!楼主说我猜得对吗?

  本评论由hyszln于2012-2-21 14:44:43最后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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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楼主.让此佳作有了结尾.真是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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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

  怎么找他的教学视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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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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