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章所属钓区：四川(4868)

　　

　　孙祥熙和罗涛起了个大早，一路上把摩托车开的风一般快，赶到乌木水库早已是红日东升。水库边三三两两到处都是钓鱼人，理想的位置早已被人占据，老孙满脸懊恼之色。不要以为路途有多么遥远，从驻地经大竹县城到乌木水库也就二十来公里。其原因说来颇有几分喜剧：老孙特别羡慕有摩托车的钓友，说停便停，说走就走，洒脱利落，来去自由，完全不受班车时间的限制，退休以后随即买了一辆轻便摩托车。老孙素来谨慎，年纪又大，行车就格外小心。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老孙还是稳稳当当地带头前行。耳旁传来一阵悦耳的《我爱北京天安门》的击打乐曲，心想谁这么早就放开了音乐？突然一阵暴雨袭来，衣裤尽湿。这雨下的蹊跷：头肩滴雨未落；齐胸以下，左边无处不湿；右边滴水未沾。正在心里发懵，一辆洒水车一边高唱乐曲，一边缓缓超越，洒出的水箭激得地上的树叶尘土乱飞。扭头看看小罗，躲在人行道上笑得头盔直晃。大冬天的，衣裤湿了可不好玩儿，只得调头回家换衣服。摩托车被洒水车超车，可以说是稀罕事儿，小罗这人嘴快，不等明天保准所有的钓友全都知道了。

　　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干脆乘船到对岸山脚下的姚家老屋。那里十分偏僻又避风向阳，说不定碰上大鲫鱼。小罗才迷上钓鱼，就是看老孙对乌木水库大大小小的湖湾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家一样，才肯和他作伴，要不然那里耐得住性子慢腾腾地在路上磨？这时自然言听计从。

　　小小的渡船在宽阔的水面滑行。伴随着“咿呀”的荡桨声，冬日的暖阳洒下一片阳光。碧幽幽的湖水泛起波浪，湖面被一群野鸭搅得金光闪烁，照得老孙眯缝了双眼。远处斑驳陆离的群山还是金秋一般色彩纷呈；近处山丘上灌满水的层层冬水田就像一面面大镜子，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岸边翠绿的竹林摇曳生姿，和挺拔的柏树、杉树相映成趣；一簇簇低矮的茱萸把长长的枝条几乎一直伸到水里，苹果形的的小果实密密麻麻地布满枝头，红得就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北方连降大雪，乌木水库今冬的气温却居高不下，气温一直保持在10℃左右，近来三天更是天天艳阳高照。今天的天空甚至还露出了一片蔚蓝，竟然有点儿北方秋天的味道。

　　渡船一直划到姚家老屋的湾口，这里有两个深深相连的岔湾，岸边柏杉成林，橘树郁郁，斑竹葱葱。一大片青瓦盖顶的院落被淹没在绿荫里。一簇簇人多高的茅草吐出银白的花序，在朝阳下亮得耀眼。早有一个钓鱼人蹲在一棵杉树下，手持鱼竿就像一尊雕塑，占据了一个极好的钓鱼位置。老孙只看那人钓鱼的姿势和简单的渔具就知道是当地人，其他钓鱼人七七八八的用具都会占据一大片地方。便一直向那人走去，想越过他到另外一个湖湾。不想那人远远地站起身来打招呼：“老孙师傅，您来钓鱼啦？就在这里钓吧，我连续喂了四、五天窝子啦，今天多半会上鱼。”老孙看那人时：四方的脸，鼻正口阔，年纪不过四十，皱纹密布的面孔十分陌生。细看之下却并不认得。那人看老孙满脸迷茫之色，连忙道：“您忘记啦，上次在班车上，您送我肥皂……”老孙猛然省得，那还是夏天的时候，一个中年人穿着汗衫，露出胸前结实的肌肉，在班车上猛拍大腿，嘴里连连道：“哎呀，我忘了买肥皂。可怎么办！”如果不是汽车离城已远，恨不得就要下车。大山里的人难得进城，一进城必定有一个长长的购物清单。那人膝前的背篓里已经堆成了小山，还为少买几块肥皂连连懊恼。老孙为人极好，最喜欢扶危济困，当时没有说什么，下车时把自己买的几块肥皂装进那人的背篓里，转身便走。老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客套，动作特快。那人和老孙素昧平生，一时愣住，不仅来不及给钱，连姓名也来不及问。时日已久，老孙对这件事早已淡忘。不想那人从旁打听，竟然记住了他的姓名，在这里巧遇。

　　老孙问那人姓名，回说姓姚名得贵。他家住在姚家老屋，自然姓姚。老姚给老孙指点了两处位置，收拾好东西，留下一塑料袋土豆丁和红薯丁，推说说有事，匆匆地去了。老孙细看那两处位置，深浅远近都十分理想。小罗拿出渔具，调饵料，调校铅坠，找底，挂大饵抽窝。老孙道：“人家已经打好窝子啦，你只管钓便是。”小罗道：“他舍得用这么好的饵料？我还是打点儿罢。”小罗喜欢用各式各样的商品饵，还喜欢添加草莓、蛋奶香精和虾油一类诱鱼剂，每每收到奇效。

　　四川盆地的阴霾往往会笼罩整个冬季，太阳难得有几次露出脸来，因而自古便有蜀犬吠日一说。今年冬暖，隔三差五便能见到太阳。如今又遇上连续三天的好天气，更是难得。和暖的阳光洒落肩头，小罗头顶绣有“垂钓”俩字的长檐帽白得耀眼；身后银色的茅草花熠熠生辉；脚下的鹅儿草圆圆的叶片被太阳一照，嫩嫩的，绿绿的，仿佛半透明的翠玉。而今已是深冬，握住鱼竿的手不仅没有僵硬的感觉，似乎还觉得有几分暖意。老孙心中暗暗高兴：难得的好天气加上喂熟的窝子，今天要想不发都难！

　　老孙钓上来的第一条鱼几乎有半斤，金黄的鳞甲，黝黑的背脊，一条极其漂亮的鲫鱼。小罗的窝子泛起星星点点的小小气泡，浮标连动，一气拽上来好几条白鯵。老孙的第二条鲫鱼仍然不小，小罗在连续几次空竿后，轻飘飘地钓上来一尾五彩斑斓的小小鳑鲏。这种鳑鲏鱼身阔嘴尖，最是难钓。冬季的乌木水库很难钓到小杂鱼，浮标一动，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大鲫鱼。小罗招来了一群小杂鱼，大概要拜他调制的商品饵所赐。

　　老孙连钓了十来条鲫鱼，浮标也有好一阵不动，一眼看见老姚留下的土豆红薯丁。当地人钓鱼不是用谷物就是薯类，要么就是蚯蚓昆虫，一般不用商品饵。老姚说喂了好几天的窝子，想必也是使用的这类窝料。鲤鱼喜欢吃红薯，鲫鱼草鱼喜欢土豆。土豆丁有指甲盖大小，约摸有七八分熟。当地人把土豆叫做“洋芋”，新近出土，带着土豆特有的香气。也许饵料越接近自然越能钓着鱼，试试看罢。这么大块儿的土豆，三两以下的鲫鱼根本吞不下去，不动则已，一动必定是半斤以上的大鲫鱼。浮标微微一顿，立即迅速下沉，似乎不像鲫鱼的吃饵的动静。来不及细细思索，往旁边一挥竿。鱼线和鱼竿的竿梢同时发出一声尖厉的呼啸，手上的感觉就好像是鱼钩钩住了一块大石头。老孙身后是一棵高大的杉树，杉树枝叶俱硬，如果空竿，鱼线势必死死的缠上杉树，一付钓组就报废了。为此老孙起竿不是径直往上，而是往右斜引。这一来势必不如习惯了的动作利索，就这么毫厘之间的差异，铸成大错。鱼竿根本无法抬起，子线“砰”的一声断了，铅坠带动浮标还是飞上了杉树。好在老孙是往旁边使力，缠绕的位置不高，可要解脱还是不易，老孙忙了好一阵才解开。

　　大冬天的，竟然碰上了大鱼！老孙换上了1#的粗子线，这是老孙冬季使用最粗的子线，已经和主线同粗了。看来这里的鱼已经习惯了土豆的味道，浮标刚刚停稳就又有了动作。吸取教训，决定放弃任何多余的动作，宁可牺牲钓组也不放过起竿的时机。往上一挥竿，“呜”的一声，又结结实实地钩住了，还是条大鱼！这回竿梢高高竖起，有了充分的回旋余地。那知道水下的鱼不管不顾地只管往水库的中心游。竿梢越弯越低，只在顷刻之间，鱼竿“呼”的一声弹直。鱼线再一次断了，这次断在铅坠的结上。

　　小罗看老孙连续拉断两次线，知道碰上了大鱼，连忙跑过来问：“碰上大鱼了吗？换粗线呐！我有粗线。”老孙一进入冬季就专门瞄准鲫鱼，带的都是小钩细线，主线直径一般都在0.1毫米以下。今天正是碰上了大鱼才换上了最粗的线组，可还是禁不住一拉。大冬天的，难道碰上了大鲤鱼？小罗有三付崭新的2#主线，5#鱼钩，还都是名牌，足可以对付六、七斤的大鱼。老孙将鱼钩直接拴在主线上，做成了一付结实的钓组。

　　暖阳给墨绿的杉树披上一层金光，树下一簇黄色的小野花开的正盛。两个人一起站在杉树下，挂土豆等大鱼上钩。小罗没有掌握要领，土豆一抛就掉。经老孙指点一番挂钩抛投的要领，才能够顺利地抛投到位。正在小罗手忙脚乱的时候，老孙稍不留神，浮标早已不见，往上急挥竿时，鱼竿已经无法立起，鱼竿发出担不起重负的“咔咔”声，刹那间鱼线自竿线相连处断成两截。那条鱼胜利逃亡之余，连老孙那支用惯的浮标也顺便带走了。一连三次都是刚刚过招，一切就都在一刹那间结束了，根本没有给老孙留下任何施展遛鱼技巧的机会。老孙和小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隆冬时节，竟然碰上了一群超级大鱼！清澈的湖水静静的，在阳光下也看不出任何端倪，甚至连一片小小的涟漪也没有留下，就好像任何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再换上新的钓组，老孙心中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希望水中的大鱼讲点儿礼貌，让它们的晚辈也来吃一点儿。否则大鱼上钩，还将是徒呼奈何。事与愿违，还不到中午，两人各自断送了最后的一付钓组，闹得俩人两手空空。小罗还不死心，将几截断线结成一付长线，旁边还并上一股1.5#线。线长得以至于无法正常抛投。只得将鱼竿放在竿架上，用手抓住钩饵直接扔进湖里。老孙看得直摇头：就算水下的鱼全都是弱智和白痴，也绝对不会上这样的钩，那不是瞎耽误工夫嘛！谁想浮标还是照样一沉。小罗双手擎竿，身体后倾，蹬开八字与水下的大鱼相抗。动静闹得挺大，结局还是一样，绑捆在一起的鱼线在打结的地方断开，小罗用力过大，鱼竿反弹到身后的杉树上，断成了三截。得，这一来弹都大鱼被缴了械。老孙不由冒出一句土话：“哦嗬！一哈都出脱完啰。”

　　老姚从斑竹林后转出来，请老孙俩人吃午饭。老孙再三推辞，要搭船回家，老姚哪里肯放？说起收获，老姚并不感到意外：“我喂了四、五天窝子，估计也该上鱼了。没关系，我有粗鱼线，吃完饭再说。”饭桌上除了几样时新蔬菜和一大盘鸡蛋，一大海碗新熏制的腊肉特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这一带山里人留给自己吃的一头肥猪是单独饲喂的，完全不用饲料育肥。腊肉用柏树枝丫土法熏制，煮熟后仍然带着柏树的清香。瘦肉呈现着玫瑰的红色，肥肉乳白，边上镶着琥珀色的肉皮，配着鲜嫩的蒜苗，一看就能勾起人们的食欲，按说是难得的美味。可是小罗却不敢动筷——那每一块腊肉都差不多有二两，吃上一块都够呛。老孙笑道：“按着这一带招待客人的习俗，腊肉都切得出奇的大，否则要被认为失礼。吃吧，这肥肉一点儿也不腻。”

　　老孙匆匆喝了两口滋味浓烈的苞谷酒，扒拉下去一碗新米饭，站起身来道：“老姚，拿您的粗线来看看。”其实三个人的所有心思都在水下的那群大鱼那里，这顿饭吃得飞快，老姚的家人刚刚开始动筷，三人连饭菜的滋味都没有品出来，都已经碗底朝天。老姚拿出一个竹制的线板来，上面缠的都是直径0.35毫米的鱼线。鱼线足够粗的了，却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买的，颜色已经发暗。老孙心中直嘀咕：要是新线还可以对付，这种线恐怕还是抗不住。不过老姚的三根鱼竿倒都是利器——都是用整棵细斑竹做成的，三十斤的鱼也拉不断。

　　乌木水库禁止使用绕线轮钓鱼，老孙和小罗栓了一付尽量长的线组，不约而同地站在杉树下。老姚拿着他的斑竹竿站到小罗的位置，那线更是加倍的长。老孙看他抛投的方式和小罗刚才一般无二，只是动作更加熟练。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老姚挥舞的鱼竿“呜”的一响，登时鱼竿弯如满月。渔具虽不起眼，左牵右引，遛鱼的动作却颇为纯熟。老孙拿着抄网赶过去，等了好一阵才抄上来，竟然是条草鱼。虽然长长的一段尾巴露出网外，往上提的时候觉得重量也就在十斤左右。心中暗道：老姚的运气好，没有碰上刚才那种超级的大家伙。

　　果然不出老孙所料，斑竹竿也没能将大鱼拉出水面，一下午老姚连断两次线。小罗和老孙先后都抓住一次机会，上钩的鱼还是不知道有多大。只知道无论怎么牵引，鱼就是不回头。老孙还顺势往旁边跑出好几步，企图引得鱼转向。可是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鱼钩钩住的好像不是鱼，而是一辆马力强劲的大卡车。鱼线在一阵“呜呜”地低呤后还是断了。小罗不住地咂舌：“哎呀！这么粗的线还是禁不住，这鱼到底有多大呀？三十斤？四十斤？还是百多斤?”老孙整整一个夏天都没有像今天一样连连碰上大鱼，大冬天反倒一上就是超级大鱼。不由发狠道：“回去栓几付4#线，用21#钩！”

　　老孙上船以后，老姚在岸上一边往船上扔一个塑料袋一边说：“孙师傅，知道地方了，以后常来。”打开一看，是两段鱼身。老孙嘴上说着客气话，心中道：下次得给老姚带点儿好的鱼钩、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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